逆水横刀(306)

戚宝山在晃动蹒跚中突然盯着小刀:“小刀,我告诉你,你我父子二人,确实比游家那一对父子强上十倍百倍,你干爹我,也比姓游的畜生强十倍百倍……我就是不甘心。”

“我真后悔……”戚宝山眼底挣扎出情绪,髯口三绺须子被喷出的气息不停地吹起,严小刀从来没见过他干爹如此失态,如此真实。

戚宝山道出一番掏心掏肺的实话:“那个作恶多端的陈九死得其所,我不后悔下手宰了他,砍死他溅我一身血都嫌脏了我手,不折不扣一个败类!原本坐地分赃拿钱走人,只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一对旅馆老板夫妇,进来得这么不巧。我确实不忍心,但因为一己私利默许了张庭强下狠手杀害一对无辜夫妇,这是我的不仁,是我一辈子欠债,这些年都良心不安。

“游景廉那个老家伙,奸诈龌龊让人不齿,我一生不屑与这类人为伍,平时都不跟他来往……是他趁人之危强暴那个老板娘。”

十多年前的荒村郊外,阴郁苍茫的雨夜中,一伙人做下大案,血迹染红旅店的楼梯栏杆。几块腐朽的木板禁不住数个男人互相厮打的分量,被踩得支离破碎几欲坍塌。

性命攸关的时刻,什么仁义、道德、人性,统统都泯灭在冲天的血光中。当第一滴血溅上眼睑的时候,黏稠的血腥气足以覆盖一个人骨子里所剩无几的冷静、胆怯与良知,接踵而至的疯狂厮杀无可挽回,刀刀都见了血……

戚宝山是左撇子,左手拎的就是那把宽口钢刀,刃口上的血珠一滴一滴淌到地板上。

他必须动手,那一刻彰显出的凶狠残酷恰恰也是他赖以自保的一道护身符。这样的杀人越货场面,你假若显示出一丝一毫的软弱怯懦,都会招致刀刃加身,都可能成为陈九之后第二个刀下之鬼。戚宝山没有退路,狭路相逢的一场遭遇战,让他在别无选择之下与张庭强、游景廉默契地选择了联手,彼此无论情愿或者不情愿,都已经成了栓在一根线上的蚂蚱,每人手上都沾满鲜血。

女人苍白的面孔与失声尖叫几乎穿透淅淅沥沥的轻薄的雨声,让作案的团伙猝不及防心惊肉跳,瞬间的不冷静让无辜的目击者大祸临头……只是没有想到,李淑萍双手被绑、堵住嘴巴塞进衣柜时,游景廉一双被血色浸透的眼,竟然将视线罩在那位颇有姿色的妇人身上……

戚宝山对眼前突如其来的波折感到恼火,这完全不符合他一贯缜密谨慎的行事作风,这样一定会牵连越来越广,一丁点火星演变成不可收拾的燎原之势。他语带嫌恶地骂了游景廉:“就饿成这个样子吗?一定要碰那女的?真他妈丢人!”

游景廉下半身衣冠不整,撅在衣柜外面,衣柜边缘流出一滩酱红色血迹。

戚宝山嫌弃得一脚蹬了姓游的后屁股门。这一脚也让二人多年来互相都看对方不爽,心存忌惮,互不来往。

游景廉身带隐疾,想要做贼偷腥却没有一副好用的“把式”,越是这样常年受到生理困扰的男子,越是在变态心理的折磨下试图证明自己的“雄风”,专门向没有反抗能力的老弱妇孺下手。这家伙因为自身阳痿的疾患竟没有做成,有心而无力,当真令人鄙视。

这人的龌龊恶行,却最终逼得他们再次杀人灭口。烈火中凄惨呼号被烧灼成焦黑的尸身,就是此生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孽,所有人的灵魂在烈火中化为灰烬,没有路回头了。

……

戚宝山像是入了戏,吹弄起嘴边的黑色长须,哼着戏词儿,拎过一把长枪耍起来。

严小刀问出心中疑惑:“凌氏当年的老板凌煌,应当也是无辜的。这人也因为知道内情所以遭受陷害入狱失财?”

“他无辜个屁!”戚宝山骂了一句。一杆长枪戳来,严小刀猛地后仰躲开,长枪却不是要捅他,枪尖捅到柜子边缘。

“我知道我是怎么在警方那里漏了底……因为我当年去警局举报过凌煌。”戚宝山仰天长叹他的时运不济,眼含愤慨和不甘,“但是老子没有后悔举报他陷害他、让他坐牢,这种对小孩儿、对自家养的孩子下手的败类,人人当诛之。”

“法律就像笑话,法律为什么不把这些人都阉割了再大卸八块?”戚宝山的眉眼被油彩渲染得凝重,悲怆地笑了,“我猜到姓凌的小孩他要报复什么,他要寻仇的就是我们这些人。游景廉和另外那几个王八蛋,丧尽天良坑害无辜做皮肉生意,我绝不会做,我从未做过那些恶事丑事!小刀,你干爹我,做人有底线,但是这世上,没有底线的恶棍,太多了!”

严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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