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婚(27)

好容易待小猴子平息下来,我已经浑身被汗水湿透,精疲力尽。

因为皮试结果要等二十分钟左右,我妈接过小猴子,让我先去洗手间洗把脸。

在去洗手间的路上,我发现基本所有来看病的孩子都被爸爸抱在怀里。不管孩子们的爸爸是高大矮小强壮瘦弱,他们身边的妻子都像是有了主心骨,脸上没有丝毫茫然无措。

平时并不觉得,但到出事时,女人总归是希望有个男人依靠。

这时的我,瞬间明白什么叫孤儿寡母。

折腾一番,此刻已经是深夜,走廊窗外的夜空深邃,这样的黑令人更觉孤苦无依。

在我和小猴子如此煎熬的时刻,董承业呢,他在哪里?是在小女孩的温柔乡里缠&绵?是在狐朋狗友的奉承话里得意洋洋?

进了洗手间,我打开水龙头,用力地将水浇在面颊上。夜里的自来水有些冰凉,扑在皮肤上激起了连串的鸡皮疙瘩子。一不小心,水进了鼻腔,我大声呛咳着,眼泪滚滚流下。

我用呛咳声来掩饰自己的哭泣。

我累了,太累了,浑身疲乏,甚至连呼吸都失去了力气。

工作上的倾轧,照顾孩子的疲乏,经济上的压力全都压在心上,将一颗心压出血水,压成死肉。

在我与董承业的这桩婚姻中,我作为受害者跌入了人生的谷底,而董承业这个犯错者却仍旧逍遥着。

这是我第一次对自己离婚的决定产生了怀疑,是不是就像杨蓉所说的,我是个傻子,生生地便宜了第三者与董承业。我是不是应该和杨蓉他们一样,将伤害埋入心底,展开笑容维持着自己貌似完整的家庭?

我累了,真的累了。

我不过是个女人,如何用血肉之躯与这个社会对抗。

我想起了自己的境况。我身边的好些同学至今待字闺中,周末约朋友出来逛街K歌,长假时独自出国旅游,无忧无虑,自在逍遥。不过是相同的年龄,我过得却是另一种生活。和她们相比,那差距大得就跟美国对比埃塞俄比亚似地。

曾经的我也是她们中的一员,但却因为错误的婚姻而落到如今的田地。老人都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这话再正确没有。我不幸选择了“HARD”模式,从此陷入无尽苦难。

仔细算算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七,然而展目前望,却如垂垂老妪般再没有未来。

就在这时,从隔壁洗手间里出来一个女人,双眼红肿满面憔悴,她压根没看我,只是自顾自与人通着电话:“就是我一个人送来的啊,小孩在住院呢,医生说要开刀……孩子他爸?那个王八蛋根本没管,说工作忙,让我先来医院照顾着……肯定是和那个贱女人在一起,待会等孩子睡着了我就去捉他们,这次一定要把那个贱女人撕个稀巴烂!”

冰冷的水从下巴滴落,灌入脖子里,激得我直打寒颤。

我瞬间清醒了。

是的,独自带着孩子打拼并不算是最恐怖的。

对我而言,世间最恐怖的事,是与另一个女人分享丈夫的身心。

我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濡湿的发贴在脸颊上,眼圈发黑,嘴唇发白,双颊深陷。

多狼狈,多沧桑,多艰难。

但没有关系,我对自己说,宁真,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斯嘉丽不会绝望,因为她有富饶的红土地。

我也不会绝望,因为我有丰饶的内心。

从洗手间出来后,我抱起小猴子,继续开始了自己的单亲妈妈生涯。

连夜照顾小猴子,隔天醒来脑袋昏昏沉沉的,接连灌了两杯咖啡才清醒过来。

早晨的公交地铁挤得像罐头,我每次下车时都感觉自己被挤瘦了一大圈,果然是减肥的利方。每次挤完公交就跟大姨妈来临的第二天似地,累得手脚瘫软。我来到电视台,上了电梯,直接闭着眼将脑袋靠在电梯壁上。

正抓紧时间闭目养神,忽然一个熟悉的低沉嗓音传来:“这么累?昨晚照顾孩子去了?”

我一个激灵,睁开眼,发现电梯里除了我还有另一个说熟也不熟说不熟也算是有点熟的人。

于远。

“于总监好!是的是的,昨晚我女儿发烧,我照顾了她一整夜,所以今天精神有些不济,但上班时间绝不会偷懒的。”我这人本性谄媚,每逢遇见领导就跟看见藏獒的小京巴似地,尾巴夹得紧紧的。今天也不例外,一看见于远立马就并拢双&腿,挺直胸膛,可惜胸前材料有限,撑死了也只能平波浩瀚,不能波涛汹涌。

于远的双眸盯着电梯楼层液晶显示屏上的数字,曼声道:“在我看来,工作的事情再重要,也不如孩子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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