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会有人来看我们吗(17)

该怎么说呢,我在开心之余看到的那个令我难过的画面?

一个女孩,比容姐清纯,比周周温婉的女孩,靠着自行车,抬着头,闭着眼听着音乐,这是我喜欢的动作,但她这样一定比我好看很多倍,其实在陈染出现之前我就看见她了,陈染从宿舍楼里走出来,也是直向她的,她心灵感应般,睁开了眼睛,他们轻吻了一下,陈染便骑上车,带着她走了。

他们过去时,离我那样近,我甚至能听见陈染熟悉的声音和那个女孩浅浅的上海话,而我,在那颗足够大的树后,寂寞,宁静。

为什么呢?我从来也没把自己太当回事,但你这样对我,实在很不公平,你应该告诉我,你交了女朋友,或者,不在电话里给我各种亲昵的称呼,一副无话不谈的架势,你让我怎么说呢,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如果你当真认为我,像你说的那样纯洁的话。

浓浓的委屈把我包围住了,我开始怀疑他的每一个细小的过去,我开始意识到他的敷衍,虚伪,与世故,我甚至觉得,他和别人没什么不一样,我的偶像被我太多的希冀压垮了。

几乎是咬着嘴唇从树后出来,眼泪嘀嗒嘀嗒掉个不停,我感觉冷,我讨厌这里,我要回北京。

好些路人向我投以不解的目光,其中有个特别眼熟,直到一年后我才想起来,是曾经在动鱼的家见过的怪异男生,伍思弦,很显然他没告诉陈染我来过这里,因为这件事陈染也从来没说过,他总是问心无愧的样子。

是的,我的惊喜没有得逞,换来的不过是一些生命中第一次出现的负面的情绪,怀疑,憎恨,自我唾弃。

在回去的列车上,我已经饿得低血糖了,心想何必为了别人折磨自己。

一碗泡面,热腾腾的,我吃饱到暗笑,去上海干吗,上海又有什么好呢?去他妈的上海。

中国有句古话,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也许我应该感谢陈染,因为他的自私,我开始真正意识到“自我”的重要,开始明白自己活在这世界上是多么孤独寂寞,无依无靠,我的存在不堪一击,比不上刹那星火。

读书,看电影,那些我习以为常的成熟方式,带给人更多的是知识型的经验,确实能磨砺生命的,是经历。经历的概念很广泛,既包括现实生活所带来的记忆,也包括思索的过程,虽然它们都是痛苦。

纯粹的爱情在我冻得哆哆嗦嗦去找陈染的事件里完全熄灭了,真的,那种失望,怀疑,憎恨,把我充满思念的心情打到谷底,再没有出现过,他作为我爱人的幻想已然彻底消失,想想可笑,全部都是我自导自演,无人得知。

回家后我闷头大睡了两天,在一个降温的寒夜醒来,阳台可以看到遥远稀落的星辰,许多往事如电影般回放起来,看到他拿相机照下我的样子,看到我偷了书搭上卡车逃走,看到他给我弹吉它的手指,看到他和我亲密无间的行走,看到他每一天,每一秒,每一张脸,我心痛万分,抽了生命里第一支烟,苦涩的烟漂浮在空气中,电影又模糊了,我重新看到黯淡却亲切的星光。

如果你感兴趣的是那种人人都懂的爱情,那么阅读应该到此为止,往后的叙述更艰难,更晦涩,我如今无处下手,对于是否能和你的心意,根本一点信心都没有。

整个寒假我都在看书,逢书便看,拒绝一切外出活动,没日没夜的门在书房里,制造出学习的假象。我家藏书很杂,一大部分是爸爸为了照顾配色买的精装书,内容五花八门乱糟糟,我埋首于其中,除了可以学到很多不具备功能作用的知识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逃避与人接触,问题是我失恋了,必须找个方式让自己平复下来,这样做不是挺好?

他两个月都没给我打过电话,后来发生一件事,让我简直把陈染忘记了。

等我赶到医院,周周已经被抢救过来了,终于见到她的母亲,珠光宝气,一脸恐慌。

“阿姨。”我不知是哭是笑,点点头打个招呼,她倒是流下眼泪,拉住我让我好好劝劝周周,我应允着,推开病房的门,周周却已经睡下了。

“别吵她了。”我接过冯实买的水果,放在桌上:“我们出去走走吧。”

那天,医院里一片死寂,偶尔有几次空洞的呼喊,我俩谁都没有说话,只是被死亡那么近的距离,惊得茫然失所。似乎是接到电话的瞬间,我才知道,死,是如此轻易的事情,所有生命的美好与不快,在它面前,都小如蚊蚁。留恋,是的,周周自杀的行为,激起了我对生命的留恋,我猛然间意识到,我们如此年轻,还有如此多的东西未曾体验,当我们的心胸被那些看似庞大的问题困惑住时,本质上,却是幼稚的,狭隘的,丝毫不大气,哪些为什么生为什么存在的迷惘,也不应该仅仅由不负责任的死亡去做回答,死,无论如何,都是一种提前结束,它杀掉了我们对于生命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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