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一诺(170)

沈思录则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腰:“孟老,别郁闷了。你再郁闷,这个外号也不会消失的。”

孟高飞板着脸。

苏措背靠着墙,托着腮忍不住再笑:“你再摆这张脸出来,就更像了。”

她愉快浅笑的样子让周围所有的男生都看得一呆。除了我。我没有言语,面无表情的垂下目光看书。

第一次这么羡慕一个人。细想起来,我从来没有跟同龄人这么愉快的交谈过,一次都没有。

我跟孟高飞不一样。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跟班上的女生关系都很不错,走到哪里都是惊起笑声一片。他,苏措,沈思录,这三个人说笑起来真的是不亦乐乎,足球比赛,电视上正在播出的电影,金庸古龙的小说,任何话题都可以聊得很好。

我想融入他们,可他们说的这些话题,我基本上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仅限于一个名字。

超过学习之外,我跟他们完全搭不上话。

仿佛是两个时空的人。

属于过去的感觉再次回来。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要我参与到话题中,他们说话的语气和态度都会有轻微的改变,例如目光中兴奋昂扬的光芒收敛几分,唇角欢畅淋漓的笑意会稍微克制,言语中的玩笑成分也大幅减少。

仿佛我是他们之间的镇定剂一样。

我以为早已习惯这种目光。

其实早该想到,会变成这样是多么自然的结果。自己不善跟人交流是既定的事实。不论是高中初中小学,在以前的学校,不只一个同学对我说“你连金庸的小说都没看过”、“你连某某电视剧都没看过”之类的话,也有同学问我原因,在我回答之后他们感慨“你这样的天之骄子,果然跟我们不是一类人”然后退避三舍。

心里有声音告诉自己,忍一忍就好了,以前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反正还有一年就高考了,上大学就好了。

没看过武侠小说,没看过那些长长的连续剧,没听过最流行的歌曲,这些事情根本就没关系,完全不重要。我有我的自尊和骄傲。我每门功课都非常优秀,我说得一口流利的英文,我读得懂深奥的哲学着作,我喜欢钢琴并且弹得很好,我有自己的理想和信念——

压根没办法说服自己。

从来不曾这样苦闷。仿佛血液流到心脏就不走了,在那里堆积起来,凝聚成一个巨大的疙瘩。

现在的我,很怀念那种可用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去感受的过去。痛苦啊,郁闷啊,烦恼啊,悲伤啊,哀愁啊。不是说我现在失去了这些复杂的感情,但我只是失去了可以证明种种感情存在的证据。

没有了身体,随之丧失对身体的直觉和掌控感,这些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能接受的,更可怕的是丧失了“得到”的能力。

是的,我什么都知道,可我什么都得不到。

我知道鲜花妖媚艳丽,阳光正在绚烂,可我却不能赞美;

我知道夜空广袤无垠,繁星正在闪烁,可我却无从感慨;

……

我知道所爱的人正在我的身旁,可我,只能远远看着她。

[三]

转学之后的第一个周末我做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坐在书桌前平均十分钟就走神一次,反思着自己在人群之中为什么总会产生不和谐感,为什么从小到大我也没什么朋友。

妈妈说:“跟新同学相处得不好?”

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想伤害的人,为了我,她背负着极大的思想包袱。我不能让她操一丝一毫的心。这样的布置的她操心的小事,我自然是矢口否认。

我妈是聪明人,教过的大学生数以万计,她没有多问,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微笑:“总之,为止,有了事情就跟妈妈商量。”

我想我能够解决。

实在跟同学无法交流的话,最坏的结果,回到初中时候的那个江为止,大概就可以了。

周一到校的时候,教室里除了我,就只有掌管钥匙的值日生沈思录了。放下书包的时候她正在擦黑板,相视一笑,算是互道了早安。

回到最后一排,沈思录亦放下板擦归座,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我:“江为止,你的作业都做完了吗?数学卷子的最后的那道两题目我不会做。”

她的目光里有一丝期盼。我立刻微笑着回答:“做完了。不介意的话,我给你讲讲吧。”

我给她的讲题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抓着马尾辫的发尖一挑一挑的,眼神微微有些闪烁,时不时的看我,被我发现后然后又别开目光。我诧异她的举动,就问:“怎么了?很难理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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