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亲狈友(298)

夏威闭了嘴,好委屈。

“我实在无能为力,过几天小七要回来了……”魏南河说到这个名字,冰封的脸孔暖了下来,“到此为止不要再讨论这事,我不希望影响小七正常上课。”

入秋了,郊区的温度比市区略低一、两度,疗养院四季如春,周伯父的身体却一年不如一年了,两个小鬼轮流推着轮椅在院子里走,杜寅说:“爷爷,武叔叔上午带我们去买衣服,街上已经开始卖羽绒服了,他给我们一人买了一件,也给你买了一件。”

周伯父半合着眼睛,应道:“嗯,嗯……”

杜卯插嘴说:“冬天一点也不冷,才不需要穿羽绒服呢,穿起来像个包子!”

杜寅笑笑,“爷爷,你别听他说,他冬天只穿条短裤到处乱跑,我们不和他比。武叔叔说你身体不好,一定要注意保暖。”

周伯父露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嗯,嗯。”

武甲站在屋子下远远看着老人的背影,先是几个护工来和他谈了老人的情况,接着院长也来了,将病情如实相告。周伯父身上的病有不少,近几年心脏衰竭得厉害,中风后一些并发症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猛如虎狼,要不是武甲有钱供得起药物和仪器,他早就撑不下去了,前几天例行体检又发现肾结石,除了保守治疗别无他法。

冬天是老人最难过的季节,院长的意思是:恐怕他老人家熬不过这个冬天。

武甲扭头望定院长,“杜老板给你们疗养院捐了这么多钱,你连个肾结石都治不了?怎么治能让他康复?开刀取出来不行吗?”

院长摇摇头,“武先生,你说笑了,能治我们还不治吗?你也知道,周老先生身体极度虚弱,心脏衰竭严重,肺癌也还在控制中。说句不好听的话,别提开刀,麻醉打下去他就会死在手术台上。”

武甲手心里都是汗,面上依然波澜不惊,“那你说怎么办?只能等死吗?”

“我们只能用化疗和中药结合治疗,武先生,我提早和你说,也是请您有个思想准备。”院长说着,取下眼镜用白大褂擦了擦镜片,“周老先生痛苦了这么多年,解脱也不一定是坏事,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武甲抿紧嘴巴,眼眶酸痛,他忍下眼里的泪水,大步走向老人,“伯父,我们该进去了。”

周烈的父亲,他一直是拿来当自己的父亲看待。他是个遗腹子,出生开始就住在最贫困的棚屋区,家里没有赚钱的顶梁柱,他从小就不爱说话,妈妈是个三班倒的机床厂员工,没有时间陪他。肚子饿了,桌面上有白面馒头和豆腐乳,头发长长了,也没有人带他去剪,他每天一个人呆在家里自己和自己玩,就这么长到六岁,妈妈有一天再也不回来了,下落不明。年迈的奶奶把他领走,住进了另一栋破房子里,不过在这栋破房子里的日子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楼下有个哥哥,第一次见面就撩开他的长头发,“你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头发这么长!”

他的眼睛没有头发的遮挡觉得很害怕,一个劲往奶奶身后钻。

奶奶说:“他是周烈哥哥,住咱们家楼下。”

周烈也是单亲家庭的小孩,不过周伯父是矿务局的,家境挺不错。周伯父见他是个孤儿,或多或少在经济上给他一点帮助,而周烈则有事没事就绕着他转,早餐省下一半给他吃,上学放学也非等着他一起走。

奶奶夏天卖冰棍儿,冬天炸南瓜饼,省吃俭用供他念书,成天念咒语般絮絮叨叨地说:“乖孙子,快快长大,快快长出息。”

时间这个东西,你想让它快,它便磨磨蹭蹭,让人望眼欲穿;你想让它停下来,它偏悄悄地逃得飞快,抓也抓不住。

好不容易挨到长大,奶奶却病逝了,孙子没赚过一分钱让她享受。小时候失去妈妈哭没哭,他忘记了,但给奶奶送葬的一路这辈子都忘不了,他哭的伤心欲绝,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天都要塌了。周烈一直陪在他身边,把他的脑袋捂进怀里,轻轻拍他的背。

从此以后,他和他的情人相依为命,只要有彼此,什么困难都可以走过去。

高兴的,开怀大笑;伤心的,痛哭失声;偶尔吃醋,闹闹脾气,坦白流露彼此的爱和关心,分享生活中的感慨,拥抱在一起传递给对方温暖。想要时间在这里凝固,想要那一天早上周烈在他脸上亲一下,抱着他继续睡懒觉,而不是换上一身黑西装出了门……

没有了周烈,武甲不再掉眼泪,也没有人会心疼他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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