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常关系(17)

阿绿被这份隆重唬住了,一丝不苟地遵照耗子的指令,足足等了三十三天才抖着手,心情激动地打开。小小的盒子里,一粒质地粗糙的石子静静地躺着,朴实无华,默默无语。

长大以后,耗子三天两头生病,血癌、脑瘤、黑死病……但凡名称恐怖的病都爱找他。放学后,耗子有气无力地趴在课桌上,对阿绿欲言又止:“医生说,我只有最后三个月生命了。阿绿,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阿绿,能认识你真好。”

他没说完,阿绿“吧嗒吧嗒”地直往下掉泪,小脸哭得通红通红:“你别这样,我原谅你。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

奄奄一息地人立刻容光焕发:“那你帮我把这个星期的值日做了吧。”

事到如今,重病缠身的耗子依然活蹦乱跳,丝毫看不到一点不健康的影子。阿绿由此悟到了人生第一个道理:祸害遗千年。修炼到耗子这个境界的,谁死了他都死不了。

“鬼话连篇。”扁着嘴,不甘心地戳他露在被子外的脸。

耗子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嘴角陷得更深,不知道又梦到了什么好东西。八成又是怎么欺负自己的。阿绿愤愤地想。

端端跟阿绿说起过她妈妈,是信佛的。四季朝拜,长年茹素。碰上街边化缘的尼姑,明知是假的,也会毫不犹豫掏钱。阿绿扪心自问,以自己信耗子的虔诚,离端端妈妈也不远了。

“谁让你又会说话又讨人喜欢。”不甘愿地再往他好看的面孔上戳一下,阿绿喃喃自语。

能不讨人喜欢么?脸长得俊嘴又甜。成天叔叔长姐姐好,谁见了他不给个笑脸?连学校里的老师都止不住要偏心,批评他的时候都是轻声细语一半严肃一半关爱的。哪像对阿绿,一声“杜青律”的高喝,足够让胆小的阿绿吓破胆。

趴在床边没头没脑地想了一阵,夜已经深了,窗里窗外一片寂静,连楼下路人偶尔放重的脚步声都显得突兀响亮。退烧药的药效应该发作了,被阿绿埋在被子里的男人睡得深沉。探手往他额头上摸了摸,还有点烧。阿绿认命地叹了口气,打来一盆凉水,拧干毛巾放在他的额间。又从柜子里翻出一套被褥,铺在耗子的床脚边。

半夜时分,诡异的暖风一阵阵拂过脸颊。阿绿悠悠转醒,楼下的路灯从窗帘缝里透进一线昏黄的微光,混合着室内朦胧的光影。有人正俯身看他,两手撑在枕头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脸,扑面而来的温热轻风是他浅浅的呼吸,头颅再靠近些,鼻尖就要撞到一块儿。睡得云里雾里的小笨蛋揉揉眼,张大瞳孔傻傻地回望他。

乌黑如墨的眸子盛着微光,好奇、迷茫和呆滞在里头轮番显现。耗子耐心等待,有趣地看着他的眼神最终还原成两个硕大的问号。“切——”一声嗤笑,稍稍抬起上身,耗子毫不留情地扭住他的鼻子:“喂,傻了?”

“啊?”下意识地喊痛,眼中的问号被迟来许久的惊吓取代。阿绿被骇到了,脸上一白,手捂着鼻子,连滚带爬往后退。

耗子直起身,两手环抱,皱起眉头大是不满:“吓什么?笨成这样,鬼都嫌弃你。”

拍拍身边的被褥,耗子说:“过来。”

阿绿摸着被捏得发烫的鼻子,一口气还没喘上来。

耗子不耐烦了,探过身,长臂一舒,就把他抓到了身边:“我叫你过来。”

小笨蛋不及提防,小鸡仔似地被他揪着衣领拽过来。靠着床沿席地而坐,胳膊贴着胳膊,肩膀并着肩膀。耗子的烧还没退全,隐隐散发的热意通过相贴的肌肤一浪接着一浪传来。阿绿小声说:“赶紧睡吧,明天还没退烧,我们就去医院。”

“不要。”耗子想也不想,一口拒绝。

阿绿的眼中流露着担心。

耗子不以为然,抬手把他睡得横七竖八的头发揉成鸡窝:“跟你说了,没事。大惊小怪。你看谁发个烧就烧死了?”

“烧死的是没有。可是……”耙着头发,阿绿嚅嗫着反驳。

耗子慢慢斜过眼,小笨蛋低如蚊呐的声音就彻底低到没有了:“可是……”

可是烧傻的还是很多的。阿三说,他有一个远方表舅就是。

“说了,不去就不去。”嘴里说得蛮横,他脸上却漏了一丝笑。

耗子横过手臂揽着阿绿的肩,手肘撑着他的肩膀,手指插进他发间缓缓揉弄梳理。自打去理发店当了学徒,小笨蛋的头发就顺滑得没话说。闲来没事把他夹在胳膊底下,摸头捏脸,一气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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