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常关系(2)

“来了!来了!”扯开嗓子喊回去,阿绿搭着毛巾心不甘情不愿地站到耗子身后。镜子里,那张看了二十多年的脸正没心没肺地咧着嘴角冲他乐。

“先生,干洗还是水洗?”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镜子里的人笑得欢乐。

阿绿微微抬高声:“先生,干洗还是水洗?”

耗子挑起眉梢:“连个笑脸都没有,你们店的服务态度就是这样?”

“……”阿绿低下头,然后迅速地抬起脸,嘴角微翘,咬牙切齿,“周、天、昊、先生,您要干洗还是水洗?”

“哧——”他倒笑得开怀,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镜子里满脸僵硬的阿绿,“算了算了,虽然难看了点,凑合凑合也能看。越长越不讨人喜欢,这也没办法。”

你也没好看到哪里。如果不是在店里,阿绿真心地想把手里的加量装洗发剂瓶重重抡上他的脸。

“重点儿,你吃没吃饭啊?”

“哎哎,轻点儿,都给你挠破了。”

“往上,往上,不对,往下,再往下,还是不对,是往右,跟你说了往右……怎么总找不到地方?你有没有学过怎么给客人洗头?没遇到过你这样的。”

挑剔的客人絮絮叨叨,一张嘴开开合合没有停下的时候。阿绿泄愤般用力抓着他的头皮。没遇到过我这样的?你遇到过什么样的呀?哪次洗头不是我给你洗的?吹牛也不怕吹上了天。

在宽叔的理发店里做了大半年学徒,客人们都说阿绿的洗头手艺很好,不轻不重,按摩得也到位。只有耗子横挑鼻子竖挑眼,好像没一次是满意的,可下次来,却还是只盯着阿绿一个。

阿绿推开他的脑袋甩手不干了:“不满意你找别人去,店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洗头的。”

耗子却从容,老神在在地歪在椅子上点烟:“杜青律,你怎么还这么幼稚?说你一句就受不了。”

你说的是一句吗?阿绿委屈地想,抬起沾满泡沫的手气呼呼地揉上他的头:“你说谁幼稚了?”

耗子在镜子里看了他一眼,却不抬杠了,乖乖地挺直腰,一言不发地由着他的手在自己头顶蹂躏。过了一会儿,手指间的肥皂泡变得绵密。阿绿抬高手,不停地把垂落下的泡沫往上挤。

“手不疼了?”耗子抬眼看了看他发红的手肘。

“你怎么知道?”阿绿转头抬起手肘,擦破了一点皮,有些红肿,大概要青上两天。

耗子说:“我看见了。”

刚才红中捧着茶壶跟宽叔献殷勤,站在一旁的阿绿被挤了一下,手肘正撞上镜台的尖角。

“你走哪儿都被人欺负。”耗子皱着眉头说。

“……”阿绿崩着脸不说话,心里暗暗地想,真好意思说,欺负我最多的不就是你吗?

“他们去隔壁店玩,怎么把你丢在外面?”

“阿三说,让我望风。”

耗子的眼神更轻蔑了:“好像每次都是让你望风。”

“嗯。”重重地手里的泡沫“啪”一下拍上他的头顶,阿绿垂着眼说。

“不是好像,是就是吧。”耗子睨着眼看阿绿。

阿绿难堪地把眼别到一边。

“为什么?”其实显然他已经知道了答案,一张脸笑得跟爬上油台的耗子似的。

闷闷地低下头不去看耗子的笑脸,阿绿小声回答:“他们嫌我玩不好。”

老实憨厚的孩子干什么都比旁人慢半拍,一慌张更容易手忙脚乱。好端端走在路上都能被身后莫名的汽车喇叭声惊得绊倒,更不用说瞬息变化的电子游戏。宽叔不在的时候,伙计们溜到隔壁游戏店玩,他总是输得最惨的那个,连严俨都能轻松赢过他。

喜好和理发店台柱严俨拌嘴的游戏店老板魏迟摸着下巴说:“难怪严俨喜欢你。”

转眼,严俨手里的游戏手柄就擦着他的脸落进沙发里。魏迟抱着手柄鬼哭狼嚎:“这个很贵的!”

严俨抱着臂膀自上而下冷冷睨他:“先把你的洗头钱结了。”

被打趣的阿绿却窘得说不出话来。

天性如此也没办法吧?反应慢,听个笑话都比旁人晚笑那么几秒;话又少,不会说好听的话引诱客人办会员卡;宽叔生气的时候也不知道撒谎蒙混过关;就连坐在门外望个风都会走神……一起进店的红中因为跟阿三阿四这些老伙计相处得很好,已经开始跟着他们打下手,他却还只是个洗头的学徒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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