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常关系(42)

“也是同学。”

“哦,不错。”

“还好。”

有的人一辈子都学不来口吐莲花,被言辞犀利的女客们戏弄了那么久,阿绿还是不知道怎么跟陌生人说话。小白也不懊恼,自顾自往前走:“怎么最近没看你来找耗子?”

阿绿心里一紧,回答得更小声:“他忙。”

“也是……”小白不置可否,站住脚定定地看垂头丧气的阿绿,“他走运了,最近的客户是个大美女。”

阿绿闷闷地应和:“我看见了。”

“而且身价上亿。”

阿绿低下眼,怎么看都觉得自己手里的青菜不如人家手里的翠绿。

“哎呀,干活干得好辛苦。”伸直臂膀,小白夸张地打了个呵欠。

阿绿跟在他身边,深有同感:“是啊。”

然后他回头,语气莫测:“所以,能少奋斗二十年应该也是件好事。”

“有机会我也想找个富婆。”小白补充道。

“……”阿绿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了,眨眨眼,为难地看他,“哎?”

“我开玩笑的。”

日落西山晚霞满天,挤满了乘客的公交车摇摇晃晃驶来。小白利落地挤上车。车门关起,站台上的小笨蛋看着小白那张称得上英俊的面孔渐渐因为人群的拥挤而贴上车门玻璃,慢慢变形,渐渐扭曲。

少奋斗二十年……小白的话却留在阿绿心里,再也抹不去了。

第二十一章

隔壁学琴的孩子练习得越来越晚。闭着眼躺在床上很久很久,阿绿依然能清晰地听到断断续续的琴声,中间夹杂着女性的呵斥声和孩子微弱的哭声。阿绿曾经在楼梯口见过那个孩子,是个胖胖的小男孩,虎头虎脑的,背着大大的书包一言不发地跟在衣饰考究的母亲身后。年纪小小的孩子早早就戴起了近视眼镜,镜片后的眼镜里找不到一丝一毫生气。房客们在聊天时无意中谈起,那孩子学琴学得很苦,父母太急于望子成龙,夏天时偶尔会在他胳膊上看到青紫的痕迹。

人们纷纷感慨现在的孩子太辛苦,还是自己小时候比较快乐,至少不用被逼着去上各种各样名目繁多的兴趣班。不过,想到同事或者同学中不乏有精通器乐的高人,偶尔展露一手就技惊四座。于是又无比歆羡,暗自后悔父母对自己太松懈。如果当年的小提琴班或者芭蕾班能坚持去念,说不定现在也能成为众人的焦点。这样一想,人真是一种充满矛盾的生物。

话题随之偏向童年。房客中有人津津有味地提起幼时的种种往事。还记得名字的幼年玩伴、早就失去联络的小学同学、中学时的某位师长……即便早已陌生得在路上擦肩而过都不见得能够认出彼此,当年的种种琐事从口中叙述而出的时候却鲜活如新。

你一言我一语的童年追忆里,阿绿也跟着一起回顾自己的从前。四岁那年被耗子骗走一颗糖,念书时因为掩护耗子逃学却被勒令一起在办公室外罚站,初中毕业前被耗子灌下人生第一杯酒,呛得痛哭流涕……讲着讲着,忽然间惆怅起来。自始至今,原来杜青律的人生里处处都有周天昊的影子,相依相伴,如影随形。

谈话的气氛热烈而愉悦,房客们把话题转向了毫不相干的地方,阿绿坐在人群里,完全失去了聊天的劲头。

钢琴声终于听不见了,阿绿睡得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间,枕头边的手机铃声大作。小笨蛋一个激灵,人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抓着手机紧紧贴向脸:“耗子,我……”

“阿绿……”那头却是端端带着哭腔的声音,“你在哪儿?”

从来都笑脸迎人的女孩,在话筒那端哭得昏天黑地。

“我又和我妈妈吵架了。”也许是痛哭了一阵,端端的情绪暂时稳定了下来,只有眼圈红肿着,颊上还有没擦干的泪痕。

接近深夜的快餐店里客流稀少,只有玻璃墙下的圆形沙发座里坐着聊得难分难舍的情侣。这里是居民区中的商业集中带,隔开一条街就是宽叔的理发店。端端喜欢这家的土豆泥和蛋挞,来做头时常常顺便给阿绿带一份。

阿绿在最深处的角落里找到了她。一向开朗爱笑的女孩紧紧握着手里的纸杯,哭得双肩颤抖:“她又嫌我胖。”

“说我丑得不能见人。没有自知之明,明明胖得像猪还以为自己有多好。也不好好照照镜子,街上哪个女孩是像我这样的,又肥又矮又不会打扮……”一字一句地重复着争吵时母亲的话语,端端渐渐地又开始哽咽,“她一直这么说我,一直这么说,天天说,天天说……当着亲戚的面,她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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