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戒(54)

直到我爹一个电话过来才使得我把心思从这上头转开。我爹是极少打电话给我的,有些个家常唠叨告穷的话也都由我娘来说。

他只一句话。村里出大事了,你赶紧着回来。

小小一个东水村能有啥大事啊?我这样想着,可我老子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且近来和秦商又处的不顺,不如彼此分开冷静一下为好。

回到家我才知道,真的算大事了。

王村长被停职了。

事情的起因其实很简单。一个旅游开发商看种了东水村这块地,想开发一个什么自然度假村,要在咱村风水最好的西坡建别墅,要知道这西坡是东水村祖祖辈辈死后吉地,随便走一步都要叩头焚香免惊先人的,何况是破土动工要所有人迁坟?只要是这村里的人,甭管你平日里做人如何秉性如何,一到这事上也是绝不含糊,就说火葬推行多少年了,东水村那么多人,愣是个个强都入土为安了。王村长头一个激烈反对,旅游开放商要是后面没个什么势力谁做这个?上头一纸文书下来:强行搬迁。最后告示贴出来几天了,没人理,直到防暴警察推土机什么都出动了,村人这下炸开了锅,村长一声令下,全拥到西坡,大有谁敢动土一下就是你死我亡的劲儿。

事情后来是强压下去了,也没见报,可王村长一个煽动群众的罪名是坐实了的,新来的镇长与他又不对盘——王村长在东水村那是多少年的经营,村官哪里保的住真的手脚干净,一些个贪墨舞弊的证据递上去,立即就被停职检查。王村长年纪也大了,一气之下竟然中风了——如今他可算是树倒猢狲散,一派凄凉了。

我第一个反应只是,村长被撤职了,他,会如何呢?

随即暗笑自己无聊,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你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去过问他的生活?何必……

所以我淡淡地说:“爹,咱和政府过不去做什么?这也犯不着生那么大的气儿,说起来,土葬原就不对么,咱早商量着搬进城不是——不如把祖宗牌位请过去也就是了——”

“爹!”

“孩子他爹!”

“啪——”的一声,我还没转过味儿来呢,脸颊上就火辣辣地疼。娘和弟妹都看傻了,我上大学以来,我爹这还第一次抽我。

“你个忘本的败家子!你现在厉害了是吧?有几个钱了不起了是吧?这些年你脾气是越来越大,容不得别人说一个不字了!我也不和你这忤逆子计较了,就这事,我告你,这祖坟在我在,谁要是铲平我家的祖坟,那就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我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站起身:“爹,我王嘉禾离家这么多年了,今天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打拼出来的,这些祖宗在我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有没有出来显灵过一次?!”

我娘急把我望门口拉,嘴里道:“小祖宗,少说几句吧,你爹心里是真苦……”

“你个畜生!我送你去读书就叫你回来顶撞你老子?!村里随便一个娃都比你知事!”爹脸红脖子粗地咆哮着,“人家三儿一辈子老老实实在村里种地过活,没读多少书,可他为了保这地,愣是和那帮子警察对上,被打到现在连床都起不来——你你你真是白读书识字了!给他提鞋都不配!”

我呆住了,我直挺挺地愣在原地,小妹一个忍不住,哇地痛哭出声。“三儿哥好可怜的,那天他,他冲在最前面……人又多又挤,乱成一团……散,散了后,几个受伤的人中,他最严重——他,他的腿——被打折了……”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轻声问道,一片寂静,惟有数道抽泣声。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大声喝道!

我转身夺门而去,一路狂奔——即便现在没有任何联系了,即便你变成一个庸俗平凡的农民,我也依然希望你这辈子,能平平安安地过!

我直冲到三儿家前那道熟悉的低矮的篱笆前,才惊觉一个人也没有,连当年最熟悉的嘈杂的鸭叫声,都一声不闻了——我怎么忘记了呢?他和王妞结婚之后,已经搬进河口那个新盖的大瓦房里了。

我终于冷静下来,慢慢地走到他的新家。我远远地看见妞妞一面挽着袖子一面把想望里冲的几个男人迎出门来:“干什么呢你们!咱三哥有伤起不来,有什么事不能等他起来了再说——什么欠你们的钱?你们几个平日里拿我王家的钱还少么?还变着法设局骗三哥的钱,我呸!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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