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未央(76)

蒋捷感到周正牵过自己的手,递给自己个硬梆梆的东西,低头看,是一支银亮的手枪。他的手不禁抖了一下,却立刻给宽大的手掌握住,“别怕,好好照顾自己,我得回去,等问题弄清楚,就过来接你。”

说着,鼓励似的,用力地握了蒋捷一下,转身离开,身后的蒋捷跟上两步,似乎犹豫着,却还是开口:“你就这么相信我?”

周正站得高,回身俯视着正仰头看着自己的蒋捷,他的眼睛在墙壁的阴影里,依然黑白分明,周正点了点头:“我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看着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书架轰隆隆地,又再给推回去,楼道最后一丝光线也渐渐没了,蒋捷站在一片黑暗之中,心里簌簌地,有流泪的冲动。

周正和沈兵的感情,恐怕比别人猜想的还要深,深到表面上看去好象还生疏,实际却是把对方当做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嘻笑打骂都不顾忌。蒋捷退回地下室,缩身在沙发上,感到心里有一股浅浅的暗流,酸酸地,顺着血液,向着四肢百骸悄无声息地蔓延:“他喜欢我,我就得喜欢他吗?你当感情是卖东西,给了钱,就得交货?”

“就正哥那个笨蛋还看不清自己的心思,你应该是个聪明人吧?”

“别站在窗口,你会成为狙击手的目标。”

“端正,看这里,”

沈兵趴在蒋捷的背后,掰着他的肩膀,教他通过狙击枪的瞄准镜看着楼下和江山谈话的周正。周正转身,冲着他们微笑,扬手来了个飞吻。蒋捷的脸在瞄准镜后红得象蕃茄,沈兵却对他不冷不热地说:“要是有男人敢这么对我这么恶心,我就一枪毙了他!”

在晓年的墓前,他低低地呢喃:

“人到最后,还不都是一把黄土?那么久的坚持能有什么用?真是傻。”

蒋捷翻身坐起来,去冰箱里取了瓶水,靠着墙喝,头脑里,反反复复还是沈兵站在一边,似笑非笑的脸。他沉默寡言,象周正的影子一样地安静,他从来不去吸引别人的注意,沉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别人给他的感情不要,自己想要的感情也不说。他普通,如同千千万万树叶子里最不起眼的一片,却也有着自己独特的脉络和花纹,而如今,在春天终于降临的时候,叶子,却,落了。

蒋捷觉得心口的闷痛沉重起来,深深换了口气,打开电视机,换到地方新闻台。很醒目的滚动字幕,今日警方在近郊大规模交火,对方身份不查。一名亚裔记者现场采访:“据说此次行动,是联邦调查局和警方的统一行动,事先更一致对内对外保密,就此我们询问了此次行动的负责人林长官,得到的答案是无可奉告。”

又连续转了几个台,报道的大概没区别,都很模糊,明显有人进行干涉,封锁消息。蒋捷关了电视,心里不由焦急,他怎么那么不自量力?如今沈兵出了事,周正怎么会善罢干休?想着想着,心里越发烦乱,也越发觉得事情发生得也奇巧,只有四个人知道的秘密,林源怎么会知道?蒋捷的心思转动,不知不觉地就联想到不久前的那个恶梦,那片莫明其妙的空白。再然后,周正那双忍耐的,青筋突跳地握着方向盘的手,就在眼前。他知道,表面的纹丝不动,其实是周正强装出来的。他太强,不想在自己面前暴露弱点,况且他那种人,很多时候悲痛只会激发他的斗志,和,不择手段的报复。看来,蒋捷无奈地闭了闭眼,心深处一直为之惴惴不安的那场暴风雨,终于,还是来了。

第47章

周正过来接蒋捷的时候,是三天后的一个黄昏。蒋捷缩着身体,侧卧在床上。看见他走下来,慢慢坐起,对上他的目光,似乎想要探寻什么。他忘了这座屋的暖气没有开,虽然已是五月,林子里的寒气还很重,尤其到了晚上,地下室几乎可以用“寒冷”

来形容 。他注意到蒋捷的嘴唇发紫,脸更白得吓人,忍了忍,终压下心头的关切,只对他说:“都安排好了,跟我回家吧!”

不知道为什么,“回家”

两个字,几乎让蒋捷热泪盈眶,然而敏感如他,很快感受到生活的变化。虽然周正依然和他住在一起,大部分的时间不在家,跟他几乎不怎么见面,对沈兵的死,更只字不提。连平时常来的江山,都很少露面。蒋捷可以自由出入,可身边总是要跟着人,对他的行为虽无约束,远远地,却如影随形。心里的不安和猜测象杂草,疯一样长了起来。

有次深夜,蒋捷看见周正书房的灯还亮着,于是走过去,想也许可以跟他借机交谈,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聊天。然而,到了门外,却意外听见江山的声音。蒋捷从来不偷听他们的对话,可这次门没关,而且江山的声音也很大,本来转身要离开的他,还是停住:“沈兵根本连枪都没带!怎么可能袭警?姓林的是故意在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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