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入虎口(113)

吃完饭,回家接上赛文,开车去机场接伍可,园园出的鬼主意,说她老叔这么晚回来还得打车来接她,太辛苦。“你应该好人做到底,”她建议良多,“把我们送回家吧!”伍可的礼貌和分寸,她是一点儿都没学到,恨不得全世界都围着她转,真要命!我是为赛文着想,它爱坐车兜风,在家关一天,正好顺路让它乐呵乐呵。受伍可的熏陶,园园也喜欢狗,赛文在后座成功地吸引了丫头的注意力,她再不拐弯抹角地来捉弄苏杨了。

折腾到十点多回家,苏杨还想带赛文去跑步。赛文这两年胖得超重,大屁股坐车都快要占俩人的座儿了。兽医建议减肥,说肥胖容易引发心血管疾病什么的,苏杨对这事儿特上心,风吹雨打不耽误,结果赛文没见掉肉,他倒是越来越苗条了。

我说,你算了吧,这么晚,外头也冷,你不也得征求赛文同学的意见啊?

赛文拧着大屁股去厨房喝水,喝完回到自己狗窝那儿,舒心地叹了口气,下巴搭着厚爪子,打算睡觉了,因为客厅还点着灯,我跟苏杨也转悠着,它是不是抬眼皮瞅瞅咱俩,一副懒到家的德性。苏杨见它不积极,也就算了,回身去卫生间,鼓捣好半天也没出来,还反锁上门。我在客厅的浴室洗完澡,关门关灯,赛文已经睡得打呼了都。

苏杨还没完事儿。

我敲了敲门,问他,没在里头睡着吧?

“没,没,”苏杨开了门,正刷牙呢,含糊地说,“这就好了,急什么呀?”

瞄到他的手机放在洗手台上,我心里凉了一下,本来以为他收拾自己,为待会儿亲热做准备呢。我假装没看到,伸手去打他屁股:“快点儿,磨磨蹭蹭……”

可他却灵巧地躲开了。

没多一会儿,他哆哆嗦嗦地走出来,钻进被窝,手脚冰凉。冻死他活该,今年秋天格外冷,公寓还没开始取暖,他却穿着夏天的短睡裤,露着两条细长的腿。他缩着身子,靠近我躺着,电视里低低的音量,重复地播报着今天的新闻,我和他都没在听。苏杨有点儿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也不会再像以前责怪或者猜忌,总是怕刺激到他。

苏杨不是紧张兮兮的性格,活得很实在,从来也不莫名其妙生气,耍个脾气什么的。这两年精神养得好多了,不像以前时不时糊涂一下,挺吓人的。虽然没承认,我心里明白,他那段失常,完全就是我的责任。这辈子我做的最后悔的两件事,一是那回动手打了他;一是做爱以后扔给他钱的报复。

除了医院楼顶,他发疯地说“你打我,你嫖我,你看不起我”,苏杨几乎绝口不提这些往事,他不提,并不是想开了;他不提,是因为他害怕。香港的那个专家跟我说,他不肯打开的部分,才是他的症结所在。我不太敢正面跟苏杨打听,他害怕的是什么,但真的是,很想很想戳破那层,薄得已经透明露光的窗户纸。

于是一次借着酒醉,我问他,哎,苏杨,我动手打你,你是不是特生气?我还成,清醒着呢,苏杨酒量不好,灌他两杯就迷糊,问啥说啥,可好套话儿了。他笑眯眯地,心情很好似的,俩男的一块儿生活,动手是正常的,他说,你看师兄和江哥,不也动手?

那不一样啊,他俩同时动手,我打你,你怎不还手?

呵呵,呵呵,他一个劲儿地傻笑,最后说,我舍不得呗!

我的心,毫无预备地就给他戳中了。苏杨从来不懂得说什么甜言蜜语,他其实不太会表达自己的心意,可他简简单单的“舍不得”三个字,能让我又疼又高兴。

这会儿苏杨格外安静,没说话,也没动作。我关上电视,拧灭了灯,躺下来凑近,从背后抱住他。他可能以为我想亲热,侧头过来看我,眼睛里带的笑意,我在黑暗中,也能看得清楚。我不敢倘然去问,更不想他心里憋事儿。

“你没话跟我说?”我在他耳边轻飘飘地说。

“说啥?”他眼睛亮晶晶,好像也不困了。

“医生不是跟你讲,有话得跟我沟通,不能一个人抗着,”苏杨可能猜到了,睁眼睛瞅我,嘴巴却抿得紧,不肯张口,我被逼得没办法:“你干嘛跟邹童借钱?”

他脸色瞬间变了,眼睛瞄着我,开始慌乱。苏杨说谎的本领,跟白痴比都不及格,我拿话轻轻一点,他立马露馅儿。乔真就是个中高手,那家伙,说真话像假话,说假话像真话,常常弄得我五迷三瞪,恨不得掐死他算了。多年磨练,等我锻炼出铜皮铁骨,火眼金睛,偏偏遇上老实巴交的苏杨,纵使一身擒魔的本领,却完全派不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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