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6)

毕竟一次网友的见面,几百天的文字交流。其实算不得什么。比起我母亲的期望,旁人看我的眼光,社会给予我的地位,轻重显而易见。

不过那个我还是会经常地,在我不注意的时候一下子冒出来。有一种刻骨铭心的感觉。寂寞的绝望的啃噬着我的骨头。那样的时刻,就很孤独,很懒惰,很想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思考,把身体灵魂连带着思想都交托给别人去烦恼。做错了事情,有人责骂;做对了事情,可以被夸奖;可以真心的信任他,知道他是全能而有力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最后总是有人把自己导入正规……可以像只猫一样,惬意而自在的存在。软弱的犹如菟丝子,依赖着旁人而生存,顺从而谦卑,痛苦又快乐。

这种不正常的渴望,在我的刻意压抑下几乎要爆裂了。

总是在最安静的夜晚让我的身心产生颤抖。我在黑暗中,一个人颤抖,侵吞那份绝望和悲伤。

“你说什么?”那时在读研究生的第二年夏天。我听到妈妈的话,吃惊地站了起来。

“他是……你的父亲。”妈妈的表情很苍老。

我退后几步,大量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一样的苍老。

“天乐。”他伸出双手,老泪纵横的喊着我的名字,想要把我抱住。

我厌恶的又后退几步。

“天乐……”他喃喃了两句,“这是你的姐姐。”

我看了土气的女孩子一眼。我根本不认识她。

我也不认识这个所谓的父亲。

“天乐,叫爸爸啊。”妈妈焦急的说。

“天乐我是你爸爸。”

“天乐,快叫啊。”

我的记忆中是没有父亲的。唯一的影像是他给我的一个抚摸。

突然冒出来的这个老头,我并不认识。

“天乐!快叫人!”

“我不认识他。”我的头脑在发昏,而且很痛,“我也没有姐姐。”

“王天乐!”妈妈生气了。

“算了……算了,孩子他……”男人赶快拦着妈妈,虚假地劝阻。

“爸爸。”土气的女人也过去凑热闹。

一家三口聚在一起,似乎被我伤害得多么深刻。

让我感觉这里的空气都要窒息了一样,我鄙夷地转身往外走。

“天乐,你要去哪儿?”

“出去走走!”我咬咬牙。猛地甩上门。

走下接到,回头看了一下住宅楼,心里五味泛滥。渐渐的,那种可怕的空虚感一下子充满了胸口。

犹豫很久之后,我拿起电话,决定找个哥们儿聊天。但是找谁?

告诉对方自己心情很糟糕,然后在家里妈妈给自己找了一个不认识的爸爸,然后自己心情糟糕的需要有人来骂一顿?开玩笑吧,我的兄弟们肯定都会这么说。

我该和谁说这些事情?

我该去找谁缓解我的痛苦……

然后翻动着电话号码的手指顿住了。那是他的号码。我还记得两年前他低沉的声音。犹如凉爽的溪流。稍微安抚了焦躁不安的心。

他应该换了号码吧?

毕竟都过去了这么久。

我的号码都换了二十几次了。

他也应该换了。

所以如果我拨号,他是不知道的。而我可以安慰安慰自己。

我拨号,却没有预料中的“您所拨打的号码为空号”的电脑声音。我愣了一下。

是“嘟嘟”声。

“喂?”他的声音事隔两年之后还是一样的低沉,一下子让我安了心。

“喂?哪位?”他重复着和两年前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我沉默着,不知道是因为还没有回神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面寂静了一下。

“是……乐乐吗?是乐乐?!”

我抖了一下,眼泪一下子积蓄了起来。

“乐乐!说话乐乐!”他在那边焦急了起来,“乐乐,你怎么了?你在哪儿?在哪儿?我现在在武汉,乐乐!我可以去找你!”

眼泪一滴一滴在夏天的傍晚流了下来。

“你说过……”我的嗓音含糊不清。

“什么?”

“你说过‘以前没有哭过,以后不一定不会哭。我喜欢爱哭的奴隶,尤其是边哭边哀求的。’”他的话,我反复的想着,成了我有限的经历中唯一宝贵的回忆,“那你现在还要我吗……”我再也忍不住抽泣起来。

“愿意。我当然愿意要你!”他在那边说,“你站在那里,等着!”问清楚了地址,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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