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契室友(23)

我回答:没有。老鲁爱人又说一般感冒没什么,只怕转成心肌炎肺炎,因为翔子刚烧了一天,还不很紧急,但不要超过三天。老鲁爱人还说高烧要处理,高烧脱水同样危险,她建议我一定给翔子吃退烧药,硬挺着是不行的。

我放下电话先敲了房客的门,小蔡和我一样,身边只有感冒冲击,另一个西班牙老妞说她没有退烧药,有咳嗽水和治疗流鼻涕的药。我又给王芳挂电话,她说她有药,是她刚来美国时买的,只怕是过期了。

“算了,我去药店吧。”我对王芳说。

“现在很晚了!”王芳那边轻声惊呼。

“CVS不是24小时开门嘛……”

“要走六、七个BLOCKS,靠地铁口很危险,高肖华,你不要去,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亮了,实在不行你到我这里把TYLENOL拿去,过期也能吃,国内的药过期了还往外卖呢。”

我能听出王芳语气里的焦急,但丝毫不令我感动,只觉得非常对不起她,有些歉疚。

我没有听王芳的建议,穿上大衣后告诉似乎在昏睡的翔子说我去药店,很快回来。

“别去,这地方半夜怎么能出去……”不知道是说话累得还是急的,翔子变得呼吸急促。

“你以为我半夜没走过?都快三点了,抢劫的后半夜也困得睡觉去了。”我回答翔子:“对了,你要是特别难受给老鲁打电话……给王芳打也行。”我找来张纸写下他们的电话号码,怕翔子烧得忘记了他们的电话。

“你小心啊……”翔子努力对我喊了一句。

我看看他烧得失去了平日光彩的脸,目光里流露出我从没见过的神态,应该是忧虑和恋恋不舍,我对他说:“自己多喝水,老鲁爱人说一定要喝水。”

哈林区的深夜没有独特的地方,空气里没有因为传说中的毒品,枪支,和劫匪而产生特殊的味道,隐约有一点垃圾堆发酵气味,并不特别,和中国城,皇后区的某些街道一样。建筑上的涂鸦在夜色里不很明显,除非一些明黄和白色的涂料,倒觉得给漆黑的街区增加亮点。

境由心生,所有的恐惧都是自己吓唬自己,哈林区住了这么多的人,大多是良民百姓,他们每天进出,又有几个人被抢劫被谋杀?不过几个个案,让这里变得如魔窟般令人害怕。而我的命一直很大,怎么能那么巧合被打劫、被捅上两刀?这是我走在第一个街道时的内心活动。

走出第三个街口,我想起翔子刚才的眼神和自己的一番举动。我从小梦想着当英雄,想着我可以在关键时刻临危不惧,然而在“关键时刻”还没到来之前,我一次又一次地体验着各式各样的恐惧,某一天突然明白只怕自己也是头狗熊。

梦想虽然没有成真,但依然惹人喜爱。刚才的翔子让我有了实现梦想的冲动,让我有“实现梦想后”的满足。王芳从来没有给我实现梦想的机会,我喜欢她的聪明,却她内心的彪捍让我欲望全无。那赵敏呢……此时,我已经闻到了类似农村里猪圈的气味,好,地铁站口就要到了。我又想着自己必须为翔子立刻买到有疗效的退烧药。因为朋友病到这个地步,我应该开车送他到医院,无论多少钱义不容辞地帮他先垫上,然而我什么也做不到。

在商店里交钱的时候,我警觉地注意到两个十几岁的黑壮小子,他们似乎在看商品,却翻着眼白一眼一眼地瞟我。他们的年龄,他们的特征,他们的表情都太附和传说中,以及我心目中的劫匪形象了。我拿着药走出商店,看见门口停着两辆警车,却车里空无一人。我回头,他们果然也往外面走。

我只觉头嗡地一下血涌,手都出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不敢走了,立刻转身往商店里去,我和他们擦肩而过,他们没有看我,或者说假装没看见我。我想到求助店员,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出去的那两个小子象抢劫我的嫌疑犯?我这个长得很象中国人的家伙吓得不敢回家了?

我在商店里转了一圈,看到有卖汽车车锁的。那锁有两尺来长,实心铁棍子,纽约马路边停靠汽车的必备之物。我再次去交钱,心想这东西今天用不上,等老子买车了一定能用上。

在商店门口,我把药揣在兜里,吸了半只烟,拆开车锁包装,掂了掂它的份量。此时凉风一吹,我脑子很清醒,想起这里的人对亚洲人的理解除了胆小怕事以外,就是李小龙成龙演绎下的神奇“空父”了,做做样子说不定能吓唬两个小王八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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