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干了(7)

我没对他抱期望,我在这边哭,他在那边哭,我们不谈论人生了,我们只骂自己贱,嫌弃自己不争气。

可姚华还是比我争气得多,他毕业还要养相依为命的姐姐,他姐那时候病重,要花好大一笔钱,我借钱给他他不要,问他那个有钱的朋友他也不愿,我问为什麽?他说他不知道,不需要给他添堵。

我冷笑,连你姐快死了都不知道的男人你还要?真他妈的贱……他沈默好久,最後说:“他愿意养我,这已经是他最难得的真心,一想起这个,再难撑也得撑下去。”

“他是在玩着你,妈的,傻瓜。”我骂他,他不听,自己辛辛苦苦日日夜夜工作个没完,而身边的人却还是跟他以外的人鬼混,他没有时间跟精力计较。

又是那麽几年过去,那人肆惮无忌,从无悔改之意。

他麻木,连想离开都没有。

我跟他断了联系,没再联络。

有次去了沿海地区,跟人BH吵架那人开车远逃,我离不开海边,主要是没车,想起他,给他电话,他问了地方来接我。

这是六年来的第一次见面,他三十有余,我也有。

两人都狼狈,主要是他头上还裹着伤巾,我身上就裹着一块破布。

他说刚才医院出来接我,我感动,问他:“要不你娶我得了?我们接着往下过。”

他摇头,说:“再想试一次。”|

我当时笑得趴沙滩上,这个男人跟那个人纠缠了十来年,居然这时候都不忘放弃,可把我寒碜得大夏天抖了好几十抖。

笑完我前所未有认真地跟他说:“我想拉你一把,跟他分吧。”

他送了我回去,没有答复我。

後来据说他跟那个人分手。

後来,又再复合。

我不知道他倒底在唱什麽戏,但我知道一切皆有可能,在他还爱着他的时候。

我知道,他有多爱他。

那些年的深夜,他喝醉,整夜抱着我哭,说,我爱他。

让那麽一个温柔又聪明的男人那样哭泣的男人,我知道他有爱得他有多深,他做什麽都不奇怪,可惜我无力拉他一把。

是的,我无力。

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自己在他身上毁了,眼睁睁的。

後来,他死了。

有葬礼,他的姐姐想帮他办,那个人不肯,我去找他,那个他爱的男人,我想在他死後无力地想拉他一把,成全我对他的承诺,我跟他姐姐跪下来求他,让他死後就放过他算了。

那个人不肯,说,他得跟他死一块。

事实如此,那个人在不久後死去,埋在了一个穴位,两个人的葬礼。

他的姐姐不解,我只是沈默,我在想,姚华,他死在你身边,生前得不到全部的他,死後如此,你快不快乐?

可惜,他无法回答我,身边只有风声的轻舞。

好像在告诉我,我累了,我不要再爱了,爱太累人了。

是的,不再爱了。

爱太累人了。

我死去的时候,极度相信有灵魂,想去找他问:姚华,爱他,你到底後不後悔?

他生前没有回答我,死後,他也没回答。

我再也找不到他,在这个天地间。

那样爱过一个男人的男人。

我只记得生前,有次,在他背叛得很彻底的一次,他在那边飞到我身边,鼻孔里全是血,说:他是我的男人。

而隔天,他飞了回去,回到他的男人身边。

这就是爱。

而所谓爱,永远比死冷。

007

范知雄拿老眼盯着前面那个带点无奈的苍白男子,一字一顿地说:“你从他那里拿走什麽,就一根汗毛都不少地给我还回去。”

姚华愣了半天,失笑:“范先生,您说什麽?”

“无论是他的灵魂,还是他的心,都还给他。”范父冷酷地说着,三角眼里全是无情,旁边的范母也拿着美目冰冷地盯着他,一语不发。

姚华笑了起来:“您说什麽?我怎麽听不懂?”

桌子动了起来,水在杯子里荡漾,范知雄说:“姚华,世人没有你想象中无知,你最好按我说的办。”

姚华冷下了脸,垂了目,一句不语。

范知雄接着说:“我派人接了姚青去我那住几天,如果你想跟你姐说说话什麽的,最好让我跟我儿子能说上话。”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转过身去立马往门外走去,范母冷眼中带着怨恨瞪了他一眼,嘴抿得死死得也跟在了范父的身後。

她从头至尾都没有说一句话,但她眼里的恨毒完全表明了她对姚华的观感,狠毒得想置他於死地。

姚华坐在椅子里半晌站不起身,伸手往衣兜里掏电话里手都有点颤抖,他镇定下来,打着姚青的电话,电话那头没人接,一直一直都没人接,十几遍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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