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记忆(107)

”好。“他说。

短暂的一截夜路,我趴在他的背上,感受着来自另一个身体的提问和呼吸,好像让我们之间有了一种永恒的羁绊。

我从来不知道怎么叫他,以前称老师,后来就说”你“,那次气愤的时候还连名带姓的叫了他声慕承和。而周围的人,有的叫他小慕,有的叫他承和,他说他父亲叫他小和。

慕承和唤我,自始至终都是前后两个字一起用。

也许是因为以前在家里父母之间很少用什么亲密的称呼,所以自己总觉得爱称很别扭。可是,就在这一刻,伴着夜色和清风,我突然很想叫他的名字。

思来想去,最后柔柔的喊了他一声:”承和。“

他的脚步似乎微微一滞,然后侧着脸应道:”嗯?“

承和。”我又叫他。

他这次没应我,却浅浅的笑了。

2

国庆当天本来打算跟他去钓鱼的,结果下雨了。雨从头一晚,一直下到第二天,淅淅沥沥,让空气中有了一种秋的凉意。我很喜欢这样的天气和慕承和一起呆在家里。他都是在客厅里做事。我忙来忙去也不会

打扰他,有时候自己看考研的复习题,有时候拂拂那些兰草叶子上的灰尘,有时候给他杯子里添水。就算一句话不说,心情也是美好的。

只是,打破这平静的是又一个电话。

伯母在电话的另一头说:“薛桐,来一趟吧,你爷爷……怕是不行了。”

我的脸瞬间惨白。

目测很难过和问:“出什么事了?”

他开车载我去医院。路上,雨突然就大起来,我茫然的看着扯起啊你的雨刮器摇摇摆摆,等红绿灯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默然无语。

我们到病房的时候,里面只有伯母和奶奶坐在病床前。爷爷躺在床上,先前的呼吸管已经换成了呼吸罩。旁边的机器滴滴的工作着。他身上盖着被子,胸腔随着呼吸机压缩空气的节奏,一起一伏。

伯母见我进门,“薛桐来了啊,你表叔和大伯去和医院商量去了。”说完之后,瞅到我身后的慕承和,目光狐疑。碍于我什么也没说,慕承和便只冲她礼节性地微微颔首。并非要藏着他,而是我此刻根本没有

心思管这些。

伯母说:“上次你来看老爷子就知道他最近情况不太好,医生也说各种器官功能都开始衰竭了,早上的时候,血压又陡然升高,脑内第二次出血……”说到这里,伯母有些不忍,开始抹眼泪。

奶奶倒是很平静,伸手理了理爷爷的头发。

这时,伯伯和几个表叔跟着穿白大褂的医生轻轻推门进来。

医生走进病床,掏出口袋里的小手电,翻开爷爷的眼皮看了看,叫旁边的实习医记录下了各种数据,就离开了。

伯伯拉住那位实习医生问:“真的没一点点希望了?”

实习医生说:“这个难说,也不能说绝对没有奇迹。”

伯母说:“人都躺了五年了,当时你们就说也许有奇迹,现在拖了这么久还不是这样。”

实习医生说:“医院确实尽力了,而且病人年纪这么大……”

屋子里沉闷了片刻。实习医生便合上本子想离开。

有个表叔问:“那现在怎么办?”

实习医生回答:“刚才张医生不是说得很清楚了么,其实撤掉呼吸机病人就等于死亡了。这个情况,就看家属你们自己怎么想的了。”说完就走了。

伯伯拿出烟盒和打火机,本来准备点燃,被伯母提醒了下,转而到阳台上去抽。

他猛抽了几口,又走了回来。

其他人都站在原地不动。

病房里只有奶奶和伯母坐着的那两把椅子,没多余的,我一直站在那里看他们说来说去,然后想找什么东西考一下。就在这时,慕承和拍了拍我的背。

我回头看他。他冲我点点头,仿佛在说,我在这里,不要怕。

楼层打扫卫生的阿姨进屋来换垃圾袋,看我们神色凝重的杵着一屋子人在这里,就多问了几句。

她说:“你们这种我在这里干了几年见多了。其实,医生不好给你们明说。就是你们把老人这么拖着,花费高,他也受罪,最后还是撑不了几天。”

保洁的阿姨几句话点破了这事。

伯母说:“这位大姐说的是。”

奶奶替爷爷掖了掖被子,“要是这件事由我做主你们同意吗?”

伯母说接嘴道:“妈,你说怎样就怎样。全凭你做主。”

奶奶顿了顿说:“老头子这么多年躺着,其实有些时候我觉得是我硬留着他,让他一直受罪。我心里一直有这么个念想,就是二子没了,我得守着他,盼着他有天能醒过来。”

上一篇:憾生 下一篇:世界微尘里

木浮生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