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道(26)

“我出生在一个传统的知识分子的家庭。一个畸形的家庭,一切由一个男人说了算——那个人便是我的父亲。他在下放农村时施恩般娶了那个在他最困难时每天给他送饭送菜,然后蹲在门口看着他狼吞虎咽吃完扔碗就走的苗家女。并且在回城后,依然很有‘良心’的把大着肚子的她接进了城。

我的父亲是固执偏激的人。冷血这个词语已足以描述他的一生。他拥有高学历,高收入,高地位,也拥有一个对他绝对死心塌地的女人。

我的母亲,那个可怜的女人,整天卑躬屈膝附和着她那不可一世的丈夫。那种每天揣摩着别人心意的生活,让我发誓我永远都不要重复我母亲的路。

我的父亲对我而言,只是学费缴纳单上的一个名词。他在尽着我母亲临死前对他无力的诅咒。当他很忙的时候,会不归家;不忙的时候,会回来对我和母亲冷嘲热讽一番后,再把最近所有的不如意全归功到我和我母亲的头上,但值得庆幸的是,他很少有不忙的时候。

我上头还有一个姐姐,很漂亮,很温润,说话细声细气,在我的记忆里,她从未对父亲的话产生过怀疑,直到她遵从父命飘到了海的那一边也依然如此。姐姐的存在,也正是我显得多余的原因,因为对于父亲来说,我就是他的耻辱,一个计划生育之外的意外,阻碍了他的前途,阻碍了他年底的先进评比,我老是想,他当年怎么不把我射墙上?!

我恨我的父亲,可直到母亲临死时我才让他知道,我有多么的恨他。

那天,母亲刚做完早饭,便叫胸口痛,直到我中午放学回来看到她倒在厨房里才意识到这绝不再是她哄骗父亲回家看她一眼的借口。

等我把她送到医院时,母亲的神智已经开始不清醒了,但流感季节的医院总是很忙,根本找不出空床位,好容易等到了一个,却被匆匆赶来的父亲发扬风格,硬是让给了别人。当天晚上母亲就过世了,她拉着那个我叫他父亲的男人的手,咬牙切齿的说:“我的儿子我自己疼,但是他好歹也是你造的孽,现在看来我是疼不了他了,你个没良心的要是不将他供养到能自力更生,我做鬼都要刨你家祖坟!”

就在那一天,我听到母亲一辈子唯一一次用这么大的声音跟父亲说话。而这个无神论的知识分子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在固执的推翻我母亲的一切言论都是大错误的定言,只是默默地推了下眼镜,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母亲走后,姐姐想回国送葬,父亲说,以事业为重。

于是,母亲头七过完后,我以学业为重的理由,搬出了那个令我窒息的家,开始我的住读生涯,直到大学即将毕业,也从未再和那个男人说过一句话。奇怪吧!生活在一个城市的父子,获取对方的消息竟然还要依仗大洋彼岸的姐姐传递。

初中刚住读时,一切都很陌生。我只记得教室的墙,上面一半是白色的,下面一半是绿色的,感觉很新,但又很旧。当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我们便可以自由活动。这时,大家总是会拿出各自的宝贝出来炫耀。

“我这可是我老爸花大钱从上海买回来的表,看上面的字,多亮!”钱帅从小学起就已经会在女生的包围中生存了。

“看,这是我新买的录影带,绝版哦!嘿嘿,放学去钱帅家看,他家又新买了一个录影机。”朱坦然从中学起就已经开始发育了。

而那时的我,总是一个人默默坐在角落。因为那些我都没有,离家时我什么都没带,只有小小的一个匣子,里面装着我集了很久的宝贝,而且,我不喜欢它们被别人看到,或许在当时我拥有这么一小匣子苗银首饰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但是同喜欢把被子和钞票一起搬出来晒,在初中时手上的百元大钞就已经是一沓一沓的钱帅比,我只是一个贫民;再同初中起就借钱买**录影带,高中借钱买**VCD,大学借钱买**DVD的下半身发育早熟,上半身发育迟缓的朱坦然相比,我又是正常的。

他们有的我都没有,他们有的爱好我也都不爱。但是那时的我并不觉得丢人,只是有一点点羡慕。真的,只是一点点而已,因为不管是谁,在他们放学后,城里的某个地方定会有将把他们放在手心里疼爱的父母。

……

“想什么,在这发呆,食堂都要关门了。”江红鲤把一个装满饭菜的饭盒放到我桌上。

我照例坐在自习室角落,一个人神游太虚,江红鲤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我抬头看见她,她把柔顺直发弄成一个当下很流行的长卷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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