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道(3)

“你怎么不早说呀,以后我天天晚上给你送好么?”

修把脸凑到我跟前,近到不能再近,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又长又密的睫毛扇出来的风都能喷我脸上。我埋头痛吃不敢看他,我当然知道他在等我回答,可我不敢,我好怕被他奶奶发现了抓去喂蛊啊!

等我吃完了血粑鸭,修一把拉住我的手,不管我爱不爱听,想不想听,噼里啪啦的就把那天的事情说了个底朝天。

“你这几天老是躲着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怕些什么啊!那天的事我也是后来才从奶奶那里知道的。

土货店的老板早就病了,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的阳寿也就这么几天,可他女儿即将出嫁。苗寨有个风俗,如果出嫁的女子不是父母双全,定会被婆家认为是无福的人,以后即便到了婆家,日子也肯定好过不到哪去。所以,土货店老板找到奶奶求她帮忙给争几天阳寿。

其实像这样争阳寿的蛊术,并不是随便哪个蛊师都会的,一定得要养蛊多年,并且还有些奇特才能的人,也就是苗人连提都不敢提到了蛊王才能完成。”

“那照你的话说,你奶奶那天完全是在帮土货铺的老板,顺便利用了一下一个将死之人的尸体去喂一下蛊罢了。对吗?”

“对!”修斩钉截铁的应了句:“就是这样的!”

“那——!”我想了一下,笑着抬头看着她:“那我们明天还是老时间,老地点,不见不散罗!”

修在终于和我重归于好后,开心极了。看她那么高兴,我也不由得开心起来,摸摸涨起的肚皮,心满意足的回家睡觉。从我房间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墨黑色随风摇摆的竹海,我躺在床上,侧头看,修在对面的山坡上,靠着一颗竹子一直看向我的房间,一个人在那儿乐了好久才隐入黑夜。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跟修提过蛊术的事情。日子还是一天天在过,我喜欢修,却一点也不喜欢苗寨。舅舅自从添了第八个女儿后,对我的态度比以前的冷淡更加不如,或许是因为我太能吃,好在认识了修后,我便再没饿过一顿。当然,要是被舅舅发现我去了黑苗的地盘,拿烟锅头磕脑袋那也肯定是少不了的,说不定还要把我撵回城里,那样我就更高兴了。

就这样在苗家大坝山里一直长到八岁,到了实在要出来念书的年纪,才被我父亲极不情愿的给领了回去。

那天,父亲插着腰在田埂上拼命叫我上车。修在那天,破天荒的,头一次在大白天就早早踏出了黑苗的地界来送我。

山坡下的竹林里,她抱着膝盖坐在泥地里。看着我将最后一口血粑鸭哽完,又用袖子仔仔细细地把我脸搽了个干净,然后同往常一样,用青色的油布将瓦罐包好,便低着头再不说话。

我看着修,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不知道城里有没有像修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当然,我是事后才知道没有的。修的眼睛好亮好亮,看着我的时候会笑得嘴角眉梢都弯弯的,那时的她水灵灵的眼睛里好像盛着一条银河,她喜欢看着我边笑,边扯着自己的衣角,拿手在上面拼命擦。

那个时候太小,即使察觉到了分离的丝毫惆怅,也很快被即将到城里看稀奇的兴奋劲给取代。我豪言壮语地给修许了一大堆愿,我告诉她,我以后一定会回来找她,我发誓我一定会送她许多许多的银项圈给她做嫁妆。只是,那时的我一直粗心,从来都没有察觉到,修从来就都没有因为我这些幼稚的承诺而开心过。

终于到了分离的最后时刻。

临走时,我忍不住问修,你会用蛊吗?

修也终于开了口,她告诉我,她不会,但如果会,一定会用在我的身上。

就这样,修抱着空空的瓦罐,站在山背上目送着欢蹦乱跳的我回城了。从此以后,我便再也没吃到过那么正中的苗家血粑鸭,也再没有见到那片竹海里,一脸孤寂,等着我回去接她的小女孩!

第 3 章

一个颠簸,将我从昏睡中惊醒。擦干从嘴角溢出的口水,隔壁车厢的牌局还在继续,只是我再也睡不着了,竟然又梦到了久违的血粑鸭,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还有那片竹海里的笑容,那么干净,那么让我惦记。

小心翼翼地撑起身体,火车硬卧席的空间小得让人压抑,特别是在中间的床铺,连直腰坐起都不可能,特别像我这样一米八的个子,只能勉强靠在枕头上努力蜷缩身体,尽量让关节不要碰到挂满衣服包裹的铁护栏。

这次的毕业论文对我很重要,能不能在教授面前扬眉吐气,全在这次能不能成功发现上古时代遗留下来,还未被开发的乌金带地岩层。这次外出考察的不止我们一个系,几乎整列开往川蜀的车厢里都有我们地质大学的难兄难姐。而我们这一间全是勘探系的,我们的沉静与隔壁打闹嬉笑的素描系形成鲜明对比,也可能是勘探系大多都是男生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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