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锦的年华(13)

如今已经是傍晚时分,暮色苍茫中就见地平线上一个圆红的太阳缓缓下落,天光不一会儿便由明变暗。那司机不是什么正经司机,无非是略懂驾驶而已;那听差惯于端茶倒水,也不是什么孔武有力的人士,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忙活许久,累得通身大汗,却是毫无结果。后来那司机眼尖,忽见远方来路上隐隐有光点,便对那听差疑惑道:“你瞧,来人了?”

听差回头望去,口中揣测道:“是不是旗里没事了,老管家派人叫咱们回去呢?”

司机又道:“不会是穷小子们追过来了吧?”

夜色深沉,谁也瞧不清端倪。生长于都市的听差和司机就这么傻呵呵的眼望前方,一直等着对方冲到了自己近前,同时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为首一人的吆喝:“追上了!小王爷的汽车!他们逃不成啦!”

司机和听差腿一软,一齐坐了下去。

三锦是被人从汽车里掏出来的。

他虚弱而惊惧的勉强站立了,有人将一只破旧的大灯笼凑到他的脸上,随即一个粗暴的声音响起来:“喂!你是不是多尔济吉克默特那木札勒?”

三锦不大通蒙古话,可是自己的名字总能听出来的;心知这时再否认身份,也无非是自欺欺人落人笑柄,他便垂下眼帘,微微的一点头。

周遭这帮黑黢黢的野小子们得了肯定答复,立刻乐的欢呼起来,随即一拥而上,把三锦按在地上做了个五花大绑。

三锦现在是躺着比站着容易。双手反剪着趴伏在土路上,他尽力提高声音问道:“白晓峰在吗?”

他问的是汉话,黑小子们听不懂,也懒得听。喜气洋洋的将他抬到马背上,这群人欢欣不已的一起向后转,摸黑往金旗方向走去。

第9章 囚禁之方式

五花大绑的三锦被黑小子们关进了一处空屋中。

他不熟悉本地道路,所以也不知这空屋位于何方。像个粽子似的席地而坐,他仰头靠在墙上,一会儿想想大格,一会儿想想严云农。

其实他也害怕,怕自己落得科尔沁王爷的下场,让人用绳子给勒了死。不过这种恐惧是一阵一阵的,强烈的有限,并没能让他方寸大乱。

他总觉着自己有办法,定能与那白晓峰谈出一个和平的结果来,至少也不能白白的送了命。旗里死了王爷还了得?白晓峰之流未必会有那样大的胆子,除非是要正经八百的闹起义。可是牧民们都是短视的,只要日子能过下去,就都留恋着家里的妻小和牛羊,谁愿意去冒着送命的危险上战场呢?

三锦在稀薄的晨光中进行了长久的思索,顺便也就忘记了早饭与鸦片烟。

房外院内隐约有了响动,他一打激灵,分辨出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果然,前方的木门上传来了咯噔咯噔的开锁声音。随即房门一开,一名身材魁伟的男子走了进来。

三锦仰头望过去,就见这人生的长圆脸、高鼻梁;两边面颊上的绯红表明他的确是个草原青年,而在他的眼神和气质上,却又混有一点都市气息。显然,这人必定就是白晓峰了。

白晓峰停在了他面前。

在居高临下的与三锦对视片刻后,他忽然笑了,说了一串蒙古话。

三锦疑惑的盯着他,不知如何作答。

白晓峰看出了他的心意,便转而用流利的汉话说道:“小王爷,我先前没有见过你,原来你真的这么小,好像个男孩子。”

三锦冷静的反问道:“白晓峰?”

白晓峰点点头:“我是。”

三锦以头抵墙,扭动着身体试图站起来:“先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吧,我现在只剩下一个人,没有地方可以逃了。”

白晓峰从腰间拔出一柄锋利匕首。

三锦立时睁大了眼睛:“你干什么?”

白晓峰蹲下来,先为他割开了腰间的一个大死结,而后三下五除二的扯下了他身上的草绳。三锦除去了身上的束缚,就咬牙皱眉的活动了肩膀腰身,又低下头去,自怜自爱的察看着手上腕上勒出的深刻红印。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他不甚热切的询问白晓峰。

白晓峰把匕首插回刀鞘,掖在了腰间。重新抬头望向三锦,他的语气也很平静:“草原上的生活太苦了,小王爷,你的子民太苦了。”

三锦低头互相揉搓着双手:“我不管事,这话你该和镇国公说。”

白晓峰似乎是料到了他的麻木不仁,所以也不做反应。沉默片刻后他继续说道:“你是旗里的札萨克,可是你常年住在天津,连我们的语言都不会讲。如果所有的王公都像你这个样子,那蒙古人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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