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还乱(131)

十分痛心的闭上眼睛,他想自己没有良心,永远对不起三叔了。

沈嘉礼忙到正月十五,感觉局势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便欣欣然的想要回天津去,和二哥一家共同过节。没想到尚未等他动身,沈嘉义自己先跑来了。

他很惊讶,莫名其妙的发问:“老二,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沈嘉义惶惶然的,关上房门后见周遭无人了,这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又抬手一拍大腿:“老三!”

喊完这一声,他见茶几上摆着一杯温茶,便端起来喝了一口润喉,然后急赤白脸的继续说道:“糟糕!小淳他跑了!”

沈嘉礼登时定在了地上:“跑了?”

沈嘉义向前探身,见神见鬼似的压低声音:“可不是跑了?还留下一封信,说什么不想做亡国奴——可是他一个孩子,没钱没见识的,还能跑去重庆不成?”

沈嘉礼从头到脚的僵直麻木起来,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沈子淳,或许的确是没见识,但是钱,他是有的!

沈嘉义虽然没心没肺,但是凭空丢失了一个墙高的大儿子,也哭丧了脸:“哼,你说这可怎么办?外面到处都在打仗,他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哪能受得了苦?万一……”

他没说下去,只心慌意乱的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大口。

沈嘉礼这时拖着腿,向前挪了一步:“信呢?”

沈嘉义抬头告诉他:“烧了。这时候家里出了个不想做亡国奴的,那还了得?万一被人检举出来,全家都得下大狱。所以我看完之后,就给烧了。”

沈嘉礼听到这里,心中也不知是怎样的滋味,只觉得胸中燃起了一团烈火,向上直攻头顶心,一颗心被烧得血肉模糊,一跳一跳的剧痛。向那沈嘉义又逼近一步,他有心说话,然而眼前一黑,他只觉天旋地转,身不由己的就跌坐在地,不能起来了。

沈嘉义见状,惊呼一声跳起来,赶忙跑过去把他扶起,又一边高声喊人,一边狠掐他的人中。

片刻之后,沈嘉礼悠悠醒转。

他瘫在地上无力起身,这回是真明白了“欲哭无泪”的滋味。

沈子淳的不辞而别让他感到了无比的伤心,伤心之余又是无尽的担心——兵荒马乱的,这混小子能跑出多远?又能跑去哪里呢?再说他并不是那种在烂泥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孩子,他是个少爷家啊,路上万一受了苦难,他怎么熬得住?

他只是个三叔,人家做爹的都还能保持常态,他也不好要死要活。沈嘉义看他失魂落魄的,就略用力气,把他搀起来送到了沙发上坐下。而他靠在这位二哥的怀里喘了半天,最后也只说出了一句话:“这孩子,真是太不懂事了。”

第71章 急转直下

沈嘉义留在三弟家住了两天,好像一只大号的惊弓之鸟,也不知他是在担心长子的生死,还是在担心长子是否会给家中引来灾祸。

沈嘉礼知道这二哥是个没有心肺的人,和他讲感情,恐怕要寒心而死。连催带撵的将人送回天津,他开始派出部下,在平津一带大海捞针。

如此捞了半个多月,特务们并没有寻觅到沈子淳的踪影,按理来讲,这孩子要么就是跑远了,要么就是早死了。

沈嘉礼总觉着沈子淳是自己的小猫小狗,平时天天见面,从来不觉珍惜;他没想到小猫小狗竟会有这样捅破天的胆子。

他方寸大乱,终日等待着部下带回来沈子淳的消息,对一切都心不在焉;然而部下在这件事上,永远让他失望。

他无心去局里办公,困兽一般守在家中,触目之处皆是沈子淳留下的痕迹——一副半旧的羽毛球拍,两本战前的画报,刚上身不久就短了腿的裤子,一把五颜六色的玻璃弹球……林林总总、应有尽有。

沈嘉礼受不了了,亲自动手把这些东西收拾起来,要尽数塞进柜子里,以求眼不见心不烦。然而柜门一开,他又从柜中角落处翻出一双被脚趾头顶出破洞的大袜子。

他攥着那双破袜子,想起小狗儿的两只大脚丫子不知走到了哪里去,便是一阵心如刀割,恨不能躲进柜子里哭一场。

二月二那天,沈嘉礼坐在家中吃春饼,一口咬下去,他又想起了沈子淳。

他含着眼泪,没滋没味的咀嚼,心想小淳现在到哪儿了?吃什么呢?天气一天比一天的暖和了,这小混蛋脱下皮袍子,有没有夹衣穿?如今路上到处都是关卡,他要是犟头犟脑的不肯给日本兵鞠躬,会不会挨打挨杀?

他越想越细致,最后那春饼含在嘴里,就死活都咽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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