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年(111)

顾勤瞥了他一眼,似乎对这样空洞的回答很不满意。

但是王钺息也实在说不上什么来,顾勤看了他一会儿,王钺息局促不安地低头站着,像等待审判的长颈鹿。

顾勤静静上下打量他一番,就一句话,“去房里站着,什么时候有想法,什么时候来找我。”

“师叔——”王钺息小声叫他。

顾勤微微蹙眉,“什么事?”

王钺息想说还有五下没有挨,张了张嘴,却终于咽下去了,“是。侄儿退下了。”

于是,王钺息开始了面朝墙面,长达两个小时的反省。一直站到晚上九点半,顾勤都没有等到他来。于是,顾老师亲自去敲他的房门。

门没有锁。

他敲了两下就推门进去,清晰地看到他脖颈上的汗珠。

“想清楚没有?”顾勤的声音很沉。

“是我的错。只是,有些事一开始,若要说的话,就是错。走到今天,也只能将错就错。”王钺息说话的时候,依然拔直了脊背对着墙。

顾勤淡淡的,“王钺息,如果我宁愿付代价,所以,我不后悔我错了就是你的态度,我不介意让你站一个晚上。”

王钺息没说话。

顾勤的火一下就起来了。

王钺息只是死咬着唇,后背上的汗珠一滴一滴地往下落,两条腿早已不是自己的。他是从来没有罚过站的人,记忆中最痛苦的站姿是小时候练小提琴持琴的时候,可是,那只是练习而已,完全与惩罚无关。只是,他是极为骄傲的人,听出顾勤发火了,倒也有些拗脾气。他不是没想清楚,只是,人的情绪总是难免有波动,他早说过,滕洋的一切由他来承担,表白是其中的一部分,以前也和师叔说过了。师叔并没有说不好,可是,一旦恶性的后果出来,师叔又要发脾气,他是真的不知所措。

大抵老师也好,父亲也罢,站在训诫者这个角度上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你一言不发。顾勤原是打算和他促膝长谈有一连串的计划的,既然他一副我的女朋友我扛的态度,那就给他一点教训。王钺息,终究是太自信了。

“今晚,你给我站通宵,明天早上,拿出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来。喜欢站,就让你一次站个够。”

顾勤撂了狠话,就在他书架里抽了一本《爱弥儿》坐在他椅子上看,王钺息面对着墙,一动不动地继续罚站。起初,王钺息还有些不想屈服的样子,大不了就是站一宿,可听着他翻书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心里就像长出小疹子来了。慢慢地,就有些想服软的意思。

顾勤哪舍得真罚他站通宵,他知道,王钺息只是因为太过骄傲而一时难以放下心防,自己在他旁边坐着,他自然会去想一些别的事,想着想着,应该就想通了。

他是挨过打的人,说实话,王致动起手来,那绝对是令人难以忘怀的教训。但比起挨打,最可怕的,其实是罚站。站着的滋味儿,没持续站过的人,完全无法了解。而且,越久,越有味道。骄傲的小孩儿,就更需要尝尝这种味道。

他看到七十五页的时候,果然,王钺息就站不太住了。腿开始发抖。

顾勤将手当作书签虚合着书,淡淡看了他一眼。

王钺息刻意地调整了姿势。

然后,顾勤低头,继续看。

王钺息心里的滋味可就不太好过了。

僵、麻、痒、木,什么都有。最可怕的,还是屈辱。

本能这个东西,不是一般人能用意志战胜的,尤其是,你不是为了国家的大义,民族的兴亡,自己的信仰,只是和你的长辈有些赌气的时候。顾勤又看了三十多页,用手轻轻按着斜方肌,王钺息的声音小小的,“师叔。”

顾勤于是放下了书,“知错了?”

“嗯。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请您,提点。”

顾勤笑了,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

“不撞南墙不回头,现在知道要我提点了。活动下腿脚吧,等到明天,能让你难受得哭出来。”

王钺息明白过来了,就特别从善如流,只是刚一动,整个身体就涩得几乎要倒下来。他有些犹豫,那种骨头缝儿里没上油的滋味。

顾勤抬眼瞟他,“快点。活动完了,还有板子呢。”

王钺息从小就是个听老师话的孩子,顾勤说还有板子,他就乖乖双手撑在床边,摆出诚心挨打受罚的姿势。

顾勤看他,“先起来,我们俩谈谈。”

于是,王钺息起来,手背在身后,像只淋了雨的卷毛狗似的,眼神特别诚恳。

顾勤从他书桌上抽了白纸和炭笔,画日历。

“今天是星期六,27号,期末应该不是在六七八,就是在七八九。还有十天。”顾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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