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鱼和橄榄树(22)

宋元的难搞不是表面上的,而是本质上的。深知这一点的邓伟有时会将“痞子”称呼为加强版的“人渣”。去年有个华师的妞儿把他缠烦了,每天三通电话,两天过来一次,如此一月之后,宋元有一天忽然消失了,一去十天,手机关机。当时正是在上内外妇儿几门临床主课的时期,比较少人旷课,所以辅导员奇迹般地半个月没有点名没有查寝室,他也就没被逮到。熟知宋元的人都知道他又野去哪座荒山野岭了。但那妞儿不行,刚在恋爱的甜蜜期,男友就消失了,于是天天跑过来问邓伟宋元去哪儿了,回来了没有,是不是在避开她。邓伟看她可怜,说别等他了,他没准儿死哪座荒山上了。那妞儿哭了好几天,说用不着那么绝吧,不见他就是了,他怎么能这样呢。那时邓伟在心底骂了几十遍人渣人渣。十天后宋某人满面胡须落魄地归来,见他那样儿,到嘴边的人渣俩字又吞了下去。只是换成了你也太绝情了吧,那妞儿可是真心喜欢你的呀。

那时宋元就笑:喜欢我什么?老二?找个差不多大的也不难,至于吗?

当时邓伟真忍不住想踢他脑袋。人吧,怎么能没心肝到这个地步?

于是邓伟问他:“你喜欢过哪个妞儿没?”

宋元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烟,那满脸的须看了十分碍眼,说:“什么是喜欢?”

“就是老想和她一块儿,见不得别的男人和她好,就想和她那个。”

“第三条经常有,前两条没有。”痞子享受地吐着烟圈儿,说。

邓伟的意见就是,这个没有真正爱过的男人,恐怕是不知道什么是妥协的,不但在情感上这样,孤高到唯我独尊,处理任何事情也会是这样的,狷介狂妄,不管表面上披了多少层文质彬彬的外衣。

如果说商周的离群是外显性的,宋元的孤独和自傲就是深层的,以致于邓伟有时会怀疑,自称为老铁的他,到底了不了解这个人。

所以站在这两个人中间的邓伟,一直屏息地等着一场世ji大战。这导致了当宋元二话不说地把谱拿走时,邓伟突然体会到了一种没法高 潮的失落感。

他几乎是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二人各自离开,然后看见宋元回到屋子,开始研究商周给他的那迭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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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听起来很优雅很温柔,

捞起来,晒成干,炸成酥,摆在面前,才发现原来那么渺小。

以至于要成群结队地赴死。

以至于成千上万条才满足得了一餐的胃口。

以至于假如是单独从盘中掉落,就会被轻易地弃在桌角。

假如它们想要被记住,

怎样在一模一样的唾沫中区分彼此?

假如它们想要相爱,

怎样在那么多相同的面孔中发现彼此?

假如它们想要殉情,

怎样在如山尸骨的餐盘上偎依彼此?

也许在神看来,

我们就是他餐桌上的丁香鱼。

夜深的时候,宋元放下手中的谱和词。周日的晚上,是要熄灯的,他是打着手电把那玩意儿看完的。

他按掉手电的开关,从铺上下来,三位室友都已经睡着了,鼾声此起彼伏。

不知是不是因为雪又开始下了,本该漆黑一片的夜变得有些明亮。他去到窗台,可以看见漫天纷飞的雪。有一些飘落在他的窗台,有一些化了,有一些残留着。

穿着单衣的他有些瑟缩,却不愿意离开。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一天的雪也是这样下的。

在那一天以前,就算有忧伤,就算有愤怒,他从来也不觉得他会被愚弄。

被名为命运或是神的东西。

如果硬要用鱼来比较的话,他曾经一直觉得就算他是鱼,也是海中的霸者,比如鲨鱼。

然后在最志得意满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原来谁都没有被神偏爱。

所谓的人类,在神的眼中,不过就是丁香鱼。所谓的不同的人类,在神的眼中,不过就是咀嚼起来毫无差别的复数的丁香鱼。

缓慢而节顿的旋律在他脑中回荡。他可以想象哪一部分是吉他的,哪一部分是贝司的,哪一部分是鼓的。然后可以在脑中将它们凑在一起。

除了那些没有韵脚的词之外。

所谓的相似的人,就是那种假如深究了,就相当于揭自己的短的人。

他在漫天的雪中,点燃了一支烟,但是没有吸,只是看着它慢慢变短,明暗的红光有些嘲弄地接近他的指尖。

周一的早上,宋元没有被骂。后来他发现陈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来把病历上该补的部分都补了。当时宋元也没告诉她是哪一床需要补,她可能是一床一床翻的吧。这样也不愿意问问他,真是个倔强固执的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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