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鱼和橄榄树(30)

去是去了,不过在这种事儿上,邓伟比较有热情,现场指挥基本上也是他在做,宋元和商周去了也只是打杂罢了。礼堂是没有坐位的,他们需要从后方的库房把几百上千张椅子摆出来,他们班来帮忙或凑热闹的女生见两位情圣同学在做苦工,议论了一番,很是欢乐了一番。

宋元到后台准备间休息时,趴在窗台边抽烟。这几天天气都不错,天晴了。雪早就化得一干二净。只是仍然是冷的。天空高远辽阔,没有云。

后台没有人。

这种所有人在外忙碌时,后台准备间清净的感觉,已经是久违的事了。

当年年记还小的时候,每场演出之前,他们也是很有干劲的,虽然从来没有办过自己的演出,都是和前辈们的乐队一起。每次现场之前,他们也是打杂的事都做得很兴奋。

摇滚乐队的价值不就在live吗?

并不是所有地下乐团都有机会出唱片,或者应该说,大部分都是没有的。最早那个乐队,他和商周也都没有奢望过将来有机会出唱片或什么的,只是纯粹对音乐十分入迷,想知道自己能够到什么程度。

在和师父他们离得远了的一年之后,也就是高二那年,师父他们乐队的主唱走了,师父就来问宋元愿不愿意去他的乐队,做专职的主唱。

那个乐队已经有两把吉他,其中一把就是师父。当然是不可能容纳主唱以外的角色。而那段时间,关于师父他们看商周不顺眼的传言也很多。

原因恐怕是商周后来居上的技巧。

宋元对此很是烦恼。出于人情,他确实不好拒绝,但打心眼儿里,宋元不愿意去,不论是他们的生活态度,还是要离开商周这一点。这件事他当时拖了很久没给正面答复。后来还是对师父说他不去了。

师父是那种有什么话,并不会随便说出口的人。宋元说算了,他也就没事似的找了另外一个主唱。

但宋元知道,师父的自尊心很强,他这么拒绝过他之后,恐怕就意味着宣告自己已经不再跟从他了。

再之后的一段时间,地下乐团之间盛行一个流言,就是宋元他们的“八部”乐队要签约了。本来对此事一无所知的宋元被频繁地询问之后,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宋元问商周,商周也说不知流言是哪儿来的。

现在回想起来,恐怕是某些有心人散布的吧。年轻、外形上有优势,本身实力不俗的,并且和其他乐队行事风格都不太一样的他们在那个圈子里也许是惹了众怒也不一定。

这一切在当时的宋元看来都没有那么严重,他觉得只要专心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那时的他,在梦想当中,沉醉得很厉害,写歌、唱歌、弹吉他,每天都过得很愉悦,注视着前方,甚至不能分一点儿心思出来看看周围。

终于,在与师父关系好前辈们没有再来邀请他们参加演出之后,他们有一段时间无法唱live,乐队的鼓手和贝司手也被挖角,最后只剩他和商周俩人。

宋元苦笑着对商周说:商周,我们还能改变世界吗?

商周说:世界不是用来改变的。

最百无聊赖的时候,他们就在学校操场上弹吉他,唱着没有观众的live。

偶尔还是有一个观众的,就是琴真。

当年和他们一样崇拜着师父的她在学了一阵子吉他后放弃了,后来吹起了小号,在她们女校的吹奏队呆了好几年,经常去各地演出。

闲暇的时候,她总会去捧他们的场。

空无一人的操场上,他和商周的两把吉他弹起了yesterday,已经变成大姑娘的琴真和宋元一起唱起了几年前他们总在唱的那首歌。

商周说世界不是用来改变的,那段时间宋元就心安理得地在不曾改变的世界中做着原来的自己。

但如果世界不需要改变的话,摇滚又是用来干什么的?

如果世界不需要改变的话,他们怎么又会变成了如今的这个样子?

宋元吸的那支烟快燃到了手指,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把烟蒂拿走了。

他抬头看,是陈倩。

陈倩把烟蒂在窗台上摁灭,也没说什么。

这几天排练,他们也没怎么交流,不过宋元发现了,陈倩作为一个鼓手,确实是无可挑剔的。无可挑剔到商周对她说出的“需要”两个字无可挑剔。

那几乎变成了一种无可挑剔的郁结。

“你不考虑待下去?”窗台外太阳正在隐没,陈倩在夕阳中这么问。

“你呢?”宋元反问。

陈倩笑了笑,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们迟早都要毕业。”

宋元点燃另外一支烟。他不想深究陈倩会陪伴商周到什么时候,正如他已经不想去想商周会陪伴他到什么时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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