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香街(10)

他上楼去看惠敏。惠敏躺在床上看小说,她安胎无聊,总在看小说,看外文翻译的小说。廷方一向对文学毫无兴趣,这方面和惠敏也聊不到一起,洗过澡出来,见她仍看得起劲,想到今天回来晚了,一时忘了去牙香街,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他的担心并非多余,逢生虽不难带,陈则带孩子却总让人放心不下,他太悠闲,带孩子却不是悠闲功夫。廷方必须不定时过去进行技术指导。

"我出去一趟。"

"哦。"惠敏并不感兴趣。

"很快回来。"

惠敏抬眼睛看了看他,又把视线落在书上。在廷方出门的时候,她忽然说:"小丽说有可能是个男孩,但是看不清楚。"

廷方回过头,惠敏嘴角有点笑意,她低着头看书,表情不那么清晰。

"啊,是吗?那太好了。"

廷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临夜的冷风灌了进来,他出了门,把惠敏和灯光留在了门的里面。

廷方不喜欢看闲书,也不喜欢唱歌,会抽烟不会喝酒,他的生活没有什么爱好,也不知怎么庆祝喜悦。他只是觉得开心,夜色笼罩下的村子看上去那么的可爱——那沿着河涌的一排昏黄的路灯,好像灯笼的形状,好像一排的圆月——天上何曾有过这样美满的月光呢?"

男孩男孩,女有一子。

夜里的牙香街黑乎乎的,没有人也没有灯,似乎只有陈则一人还选择住在门面的上边,其余的店主早早关了门面,回到村子其他地方,自己宽敞的新家里边。

廷方敲敲白木香店的铜门环,里边静悄悄的,廷方想今天太晚了,八点多了,往常这个时候逢生都睡了。

他没有急着走,坐在门口的石条上,欣赏起夜色。几日的霾,但只要夜里冷一冷,又觉得是雾,没那么叫人难受。他抬起头看天,天边正爬起一轮月,完满无缺,只是朦朦胧胧,照着门前不远的河涌,天上的大月,岸边的小月,竟生出一种不可言喻的欣慰来。对了,年过了一个半月了,今天是二月十六了。

门吱吱地打开了。延方转过头,穿着单薄睡衣的陈则站在他身侧。

"冷吗?"陈则把他让进来。

顾不上觉得冷。吴廷方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陈则也许是睡过一觉了,他没戴眼镜,睡眼惺忪,后脑的头发也翘着,不像平常的样子。

"吵醒你了?"廷方的脚步在门口迟疑了一下。

"嗯,对。"陈则就事论事,听不出情绪。

廷方仔仔细细看陈则的脸,后者老神在在,毫无不悦。

"那要不你继续睡?我先回去了。"

"为什么?"陈则关上门,拽开灯。

和他不用来那一套。廷方哑然失笑。直到陈则关上门,温暖的空气包围了廷方,他才反应过来刚才是真冷。

他哆嗦了一下,陈则取下挂在楼梯转角衣钩上的围巾,围住廷方的脖子。

廷方摸着那条深蓝色的棉线围巾,问:"进贡的?"

"对。"

廷方把陈则虔诚的信众送来的一切东西称为进贡。逢生出现后,很快有人把她穿到十岁为止的衣服都送来了,各色纸尿片从新生儿码到大码,不一而足。有位工厂老板甚至打算为活神仙送来一个保姆——如果不是活神仙拒绝了的话。

陈则就像所有活神仙一样,对贡品来者不拒。有人贡他一幢房子,他也面不改色。当然这话不是陈则说的,是廷华告诉廷方的。市内几个大老板都是陈则的信徒,深信年年进贡才能财运亨通——哪一年陈则退回了贡品,他们就该痛哭流涕了——神在怜悯他们,只有遭遇不幸的人才会被怜悯。

"逢生睡着了?"

"是。"

"好睡吗?"

"最近几天都7点多睡,半夜要起来玩两个小时。"陈则打了个呵欠。

"半夜几点起来?"

"两点。"

"哭吗?"

"不哭。"

"她怎么个玩法?"

"要抱着她走一走,不然会发脾气。"

"这么小怎么发脾气?"

"哭。"

"你刚才说她不哭。"

"刚睡醒不哭,一会儿无聊了就哭了。"陈则走到楼梯尽头被绊了一跤,廷方手快,接住了他的腰。

"??"廷方就着灯看了看陈则的脸,他的眼睛下是一圈乌黑,难怪睡得这么早。

白天他可不能关店睡觉。

"你要不要请个保姆?"

陈则摇摇头。

廷方问:"请个年纪大的。你一天三餐,还有些家务,有孩子了事情多。"

廷方之前问明了陈则,陈则白天要开店,不能外出,他只有大清早有时间去一趟菜市场,买买早餐和一天的菜,逢生如果乖,他能做午餐和晚餐,如果不乖,陈则只能拜托隔壁店铺的人帮他打电话给菜市场的馆子叫外卖。至于洗衣服拖地之类的活,也是趁逢生睡觉做的。廷方有时晚上过来,见他洗衣服,会帮忙拖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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