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香街(2)

他要走时那个灯师傅终于主动招呼了他:"剩下的钱没给。"

给了余下的200元,廷华想着怎么能把灯搬到车上: 这么大的灯,就算延华有空也拿不了,全家只有廷方开的一部车。

他分了两次把灯搬到车上,大灯放不了车尾箱,只能放在后座,进车门时那灯碰了一下,纸糊的灯笼,有一处裂了一公分。

廷方想这么小的裂缝应该没事吧,心里却有些懊恼。

廷方把车停在门外,下半夜做了个手术,早上又出专家门诊,他已经很累了。车停好后又有些雨沫,他想把灯从车上搬出来时,就听见廷华从大门里传出的声音:“哥,你等等,当心淋湿了!”

廷华打着伞,遮廷方搬灯进了屋,把灯放下后她就前后仔细检查起来,最后呀了一声:"这里怎么坏了?哥你没检查一下吗?"

"我碰坏的。 ”

饭厅里喝着汤的惠敏把碗一放,不紧不慢来了一句:"廷方,饿坏了吧?快来吃饭吧,再不吃连剩饭都没了。"

廷华不好说什么,只是嘀咕:"这么容易就坏了,纸糊的真是脆。"

惠敏已经吃完饭了,却坐着陪廷方吃饭,廷方让她上去躺着,她摇着头。

"快去躺着。"廷方着急了,催她上去。

他要是在家,都不让惠敏下楼,把饭端到她床前。他不在家,自然不能劳烦别人这么做,但交待过惠敏,一定是能躺着就别站着。

"你别走了,有事跟你说。"

"我吃完饭就上去。"

吴廷方和惠敏是在婚后十二年,也就是前年搬回来住的。这房子是廷方出钱重新建起来的。他父母是本地人,老实本份,没什么营生,在厂里和人打工,只是过去从祖上分了一幢屋子,也不大,五十多平方,本来是两层楼,二楼直接耸个屋顶,里边漏雨漏沙,接近危房。廷方觉得这屋子太老旧,也许有坍塌的危险,于是在几年前拿钱出来翻建,也正因为这件事,当年和惠敏吵了架。他们这笔钱本来是预着在城里买房的。

吴廷方当时便想了个两全齐美的方法:房子建好了,就回来住,也好让母亲照顾一下惠敏。他认为前两次的试管婴儿之所以没能保住,全是因为惠敏在城里租来的房子里没人照顾导致的。

惠敏最后被他说服了。

在家吃得自然好过在外面,过去两人住时,惠敏即使做饭,那味道也十分一般,下班晚,没有时间熬汤,时常一周也喝不到一次汤。而前两次保胎更是接近灾难,她躺在床上一日三餐叫外卖,并且有一次食物中毒——第二个就是在那之后不久流掉的。

在刚回来住的第一年,并没有什么矛盾,惠敏和廷方忙于上班,在家时间也不多。从廷华结婚开始,惠敏就越来越不高兴,婆婆把过多的时间和精力用于她的女儿和外孙,而廷华和陈庆的不请自来鸠占雀巢让她更为不适。

廷方估计她要说的是这件事。他却没想到上到二楼时,见到的是惠敏躺在床上,眼泪已经像开着的水笼头一样,浸湿了枕巾。

廷方大吃一惊,问着:"你怎么了?"将她搂在了怀里。

惠敏摇头。

"你别想太多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停掉眼泪。

"不能哭,你想想肚子里那个,已经十周了。再坚持一下。"

十周,过去从来没有怀到这个周数。前三次自然流产,每次都见不到胎心,后两次则也是七八周上下。

惠敏最后哽咽着: "吴廷方,为什么是你的问题,受罪的却是我?"

不如去牙香街算一算?!

妈妈在几周前说的话神使鬼差地钻进了他的脑子。

这条牙香街并不是那条被重点扶持又修缮,卖着昂贵的香料的街。这里是水乡,离那条街有几十公里远。街道有二十来米,单面,在河涌边,都是些卖祭拜用品的店,大部分什么都卖:檀香,油烛,油灯,烧纸漆桶,纸灯笼,神牌,神龛,乃至纸莲花,纸屋子,纸钱,金银元宝。老旧的铺面,一概的青砖墙,大门都镇下两块红石,门面窄,里头昏昏暗暗的,白天都要点上灯。

唯有街道最尾的一间铺,是不卖檀香的。

祭拜佛祖用檀香,久而久之,祭神祭祖都用檀香。这间铺头有几十个年头了,不卖别的,只卖白木香。这香味和檀香不一样,不浓烈也不刺鼻,吴廷方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气味。里头卖线香,塔香,香粉,还有香片。甚至有木块。

然而这间铺头出名不在于它的香,在里面那位算命先生。

这位算命先生二十年前就到这里来了,当时似乎不过十五六岁,是铺主人的远房亲戚,他的成名在于对一位苦生不出儿子,一连生了五个女儿的买香妇女看了又看,最后告诉她:"有儿子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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