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自家中来(174)

泰顺倒在座位上,衣服被涌出的热汗和冷汗一次次浸湿,他咬牙答道:“我没事,就是脚好像扭了……”

陈霁趴在车窗上往外看,直到瞥见窗外一闪而过的小诊所,这才慌张地拍着驾驶座外的栏杆,喊道:“停!停!停!”

车子停在小诊所外,陈霁让泰顺靠在自己身上慢慢下车,两个人一步一步挪进诊所。

诊所医生从上到下摸了泰顺一遍,粗略诊断他只是扭伤脚,此外再无任何外伤,他在泰顺扭伤的脚踝上紧紧缠上绷带,安慰道:“没事,回去后不要乱动,记得把脚抬高。”

泰顺在接受治疗的过程中,陈霁已经从外头溜了一圈回来,她扶着一瘸一拐的泰顺拐进另外一条小巷,在小巷深处拐上昏暗的楼梯,勉强爬上二楼。

泰顺抬头一看,狭窄的楼梯间上竟然挂着一小块彩灯招牌,上面写着“南旅宾馆”四个小字。

陈霁显然是事先定下房间的,前台的胖大婶头也没抬地让他们进门,倒是泰顺略有些尴尬。

像这种野鸡旅馆主要从事什么营生泰顺不是不明白,他被陈霁扶到床上坐好后,眼巴巴瞅着陈霁关好门,讷讷问道:“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霁站在门边,脸上的神情有些阴郁,“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开房时候用的身份证是贵桦和澹澹的?”

泰顺点点头,他的身份证已经丢了,陈霁的身份证据说不能用,于是便用了贵桦和王澹澹的,可是,这又如何呢?

陈霁说道:“他们不可能知道澹澹和贵桦,那么他们能用来确定我身份和行踪的只剩下我开房时候刷的信用卡。”

泰顺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你的信用卡不是你爸爸的吗?”

“对,这是我留给我爸爸的记号,应该只有我爸爸明白要找我就应该去查他,而不是查‘陈霁’这个人……既然他们现在能透过信用卡的追踪查到我,那也就是说……”陈霁的声音不自然地压低,垂在身侧的拳头也握了起来,“……我爸爸他们……被抓住了!”

“诶?”泰顺虽然听不明白,但还是理解了陈霁言语里的严重性,忙安慰道:“……会不会是我们在别的地方暴露了?师父你确定追我们的这些人是你妈妈娘家的仇人?那……那……会不会认错人了呢?”

陈霁摇摇头,“应该不会错,我只是想不到他们敢明目张胆地抓人,青狐一心一意想要避开的是妖怪的骚扰,没想到最终却忘记了要防备人……”

泰顺目瞪口呆,半晌后吞了吞口水,嗫嚅道:“师父,你妈妈娘家的仇人来头不小,现在就剩咱们俩,该怎么办?”

陈霁看向不安的泰顺,一时犹豫着该不该把咒术师的事情告诉他。

泰顺忽然问道:“诶,我们还剩下多少钱?”

陈霁掏出自己的口袋,零星掉下三枚硬币和一张皱巴巴的一元纸钞,“我的钱在付车票和房钱时全用光了……”

泰顺也在摸自己的口袋,但摸出来的散钱凑在一起也不足五十。

师徒两面面相觑,最后各自愁苦地叹了口气。

小旅馆里唯一的一扇窗户被陈霁推开,她望着窗外渐沉的天色,一言不发。

泰顺跳着脚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却因为瓷杯上沾着一圈污垢而没了食欲,他看向陈霁,干巴巴地说道:“师父,要不您先去警察局避避风头,那里好歹是国家暴力中心,那群坏人总不至于到那里抢人,等晚一点的时候,我回一趟农大,说不定能找到青狐他们,然后我再和他们一起去接你。”

“去警察局避风头?然后你要瘸着脚去农大找三只消失的妖怪?”陈霁直接否决,“快醒醒,这不科学。”

泰顺愁眉苦脸地低下头。

陈霁摸着下巴,忽然说道:“我去。”

月明星稀。

陈霁一个人从楼梯口走下来,她的身影在小巷深处被路灯拉得老长,合着巷外墙头伸展而出的树枝,影影绰绰,恍然如鬼。

口袋里揣着买完方便面后的最后四十块钱,陈霁正犹豫着是坐地铁还是打的,前方不远处的角落里忽然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那声音像是邻居的孩子穿着父母过大的拖鞋,走在客厅的木质地板上。

吧嗒,吧嗒。

拖曳出长长的,对于成长的心焦与无奈。

陈霁停下脚步。

一个混沌的影子慢慢延长到她的脚下。

陈霁抬头,狭长的小巷深处,站着一个奇怪的男人,她盯着那男人看了许久,最后叹气,“我只是个过客。”

那男人往前迈出一步,恰巧踏出黑影,邻墙的一束光照在他身上,惊住了陈霁的眼。

那是一副畸形的躯壳,他的脑袋很大,鼻子以下下巴以上突兀地向外延伸出白色的扁嘴,远远看过去就像在狗的腮帮子里塞上鸭的嘴,他□着胸膛,前胸的肋骨根根凸起,下腹部却又涨出皮球大小的赘肉,双臂颀长,瘦得只剩下骨头,他侧着脑袋看向陈霁的时候,右边的眼睛深深凹陷下去,好似瘫软的布匹一般,毫无生机。这个男人下半身穿着看不清颜色的破布裤子,褴褛的膝盖下可以看见一条瘦到令人发指的小腿,两边脚上各套着一红一黑两只小船似的棉布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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