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苒想起很多场景,想起很多人物,他们有的只是匆匆过客,有的却非要往她心口上挤出一席之地。
比如赵钰。
自己乘坐青鸟撞开赵家公寓的墙壁时,在明灭的灯光里第一眼见到赵钰时,她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惊艳与笃定,但是她选择了无视,她有太多事情要完成,有太多责任要肩负,她没有时间去和一个纨绔子弟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
可是真正完成的事情是什么呢?真正要肩负的责任又是什么呢?
她辛苦了那么久,执着了那么久,挣扎了那么久,为的只是像中世纪的女巫一样被绑在十字架上活活烧死吗?
而她曾经苦苦守护的族人们却无一愿意上前救她。
信任和责任的崩塌,毁灭的不仅仅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是人心深处从小建立起来的信仰。
一种去爱与被爱的信仰。
木苒不敢睁开眼,她不想看到自己即将被烧得焦黑的双脚,也不想看到眼里强忍着的眼泪屈辱地落下脸庞。
她是木苒,她不会哭,即使是死亡,也剥夺不走她的自尊与骄傲。
火势渐渐往上,木苒的脚心已经感受到了无法忍受的灼烫感,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脚。
人群中渐渐起了骚动,里圈的人不断踮起脚尖朝外张望,外头的人都已经转过身,朝同一个方向望去。
兆族祖坟所在的山头。
木苒看向的却不是众人视线的方向,而是季芳和木老太太的神情。
木老太太脸色大变,季芳却显出极有兴趣的笑容。
祖坟所在的山头距离他们的广场并不遥远,广场外就是一大片良田,此刻,在明朗的天光下,许多人都能看清楚良田之上,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正朝向他们的位置快速跑来。
随着男人的接近,更多人看清了他的脸,也看到了男人头顶上伸开双翅的小黄鸟。
自然是赵钰。
“木——苒——小——姐——”肥遗将双翅拢在脑袋前,高声尖叫道:“我——们——来——救——你——了——”
木苒看向那个迎风奔跑的男人,几日未见,他瘦了不少,娇生惯养的世家公子在野外丛林里风餐露宿,也真是辛苦他了。
赵钰的脸上还有未洗尽的血痂,身上也布满血迹,平时戴惯了的那副眼镜早不知道掉在何处,他就那么没命地奔跑而来,脸上焦急万分,好似只要跑慢了一步,最心爱的宝物就会被人夺去,抢也抢不回来。
木苒觉得自己不该笑的,可是她就是忍不住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眼看赵钰越跑越近,最先反应过来的兆族人纷纷迎向他的方向,兆族人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所有人亮出来的武器各不一样,第一个冲到赵钰面前的是个魁梧男人,他将手中的砍刀对准赵钰的手臂削去。
赵钰不管不顾,抬手便挡。
木苒的心咯噔了一下。
奇怪的是,赵钰的手臂抬起前明明还是血肉之躯,可当砍刀硬邦邦砍上他的胳膊时,那削石如泥的锋利刀口竟然硬生生卷出凹口。
执刀的男人吓了一跳,来不及躲闪,已经被赵钰一拳揍上腹部。
文弱书生的一拳,居然把魁梧大汉揍出几米外。
木苒是最熟悉赵钰能力的人,她惊诧地再次审视赵钰,发现在他身上,确实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几乎没有人能拦得住赵钰,他的脖子上跳动着青筋,手臂上的血管温热明显,偶然碰到他的身体时也能感受到肌肉组织的韧性,但是只要任何武器近身,他的身体几乎可以在一瞬间化为钢铁阻挡一切袭击。
不仅如此,任何被他接触到的东西,只要他愿意,下一秒立即就能变成对他趁手的武器。
赵钰并不想激化矛盾,所以他没有对任何一个兆族人痛下杀手,也绝不将他们伤成重伤,他不停地阻挡他们的进攻,也绝不让他们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他此时此刻只想赶紧去到木苒身边,将她从那个可怕的火刑架上放下来。
混乱的广场中央,季芳扫视人群一圈,素手轻点,点出十多个年轻人,吩咐道:“你们过去,不用阻挡他,你们只管往他身上泼油,泼得越多越好。”
她的话被木苒听见,木苒难以置信地看向季芳,怒吼道:“季芳!你想干什么!”
季芳对她笑道:“我想做什么,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木苒睚眦欲裂,自己被绑上火刑架时都没有这般愤怒过。
赵钰要救她,势必要接近她脚下的火,一旦他近身,往他身上泼的汽油足以将他烧成一个火人。
赵钰有多怕火,没有人比木苒更清楚。
那几个年轻人果然兜了几个汽油袋朝赵钰跑去,他们并没有靠近他,只是在近身之刻,集体将汽油袋砸向赵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