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途(28)

空气清冷,街上湿漉漉的,一地落叶。

苏钦德叹了声气,“之前跟你说的那番话,真是对不住。你阿姨人是好的,你也知道,那时候,她正在伤心头上,没缓过劲来。我也是担心她,就口不择言……”

孟遥忙说:“叔叔,没事的,我理解。”

“她现在有点下不了台,又抹不开面子。所以来之前让我一定代她跟你道个歉。”

孟遥说:“您放心,我真的没往心里去,从小到大,您一直帮了我们很多,但这件事,我却不能……”

“人各有命,你别太自责,我跟你陈阿姨说好了,等过几年,我退休了,咱们就天南地北旅游去,从前只想着等曼真结婚以后,咱们等着含饴弄孙,没想过这种活法……”

“您能看开就好了。”

“看不看得开也都是这样了,”苏钦德长叹一声,“大孟,你也得别太纠结这个事儿,把自己日子过好。”

孟瑶沉沉的说了一声,“好。”

后面,陈素月和丁卓之间的气氛,就显得更沉重一些。

陈素月眼眶泛红,“小丁,曼真出事以后,我一直状态不大好。让你们也都费心了……你是个好孩子,阿姨是真心喜欢你,但可惜咱们没这个缘分……你跟曼真之间的感情,阿姨都看在眼里,你也别太难过,以后,要是再遇到好的……

陈素月哽咽。

丁卓没说话,用力地揽了揽陈素月的肩膀。

第15章(15)雨夜

将苏钦德和陈素月送回酒店,丁卓和孟遥准备往回走。

外面雨又下大了,他们过来的时候没拿着伞,放在了车里。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前台借把伞,过去把车开过来。”

孟遥下意识道:“等一等吧。”

丁卓一顿。

孟遥顿觉窘迫,又解释道:“走过去也要二十分钟,现在雨太大了。”

“好。”丁卓退后一步,和孟遥并排站着。

路上汽车慢速而过,前车灯照亮的范围内,一片白花花的雨丝。

沙沙的雨声,迎面而来的风带着寒意,这一场冬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

“我听苏叔叔一直叫你大孟。“

“嗯……因为小时候,苏叔叔喊我小孟,我说,我不小,我很大了,妹妹才小。从此之后,苏叔叔就改口叫我大孟了。”

丁卓笑了一声。

孟遥也跟着笑了。

“那时候你多大?”

“九岁吧,我爸去世一年,孟瑜刚学会走路。”

丁卓一顿,忙说,“对不起。”

孟遥摇摇头,“那时候年纪小,对死这件事,概念还很模糊。”

那天傍晚,她跟几个小伙伴在门前的场地上踢毽子,王丽梅急匆匆过来喊她回去。

跟在母亲身后奔跑而回的途中,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满天的火烧云,仿佛在剧烈燃烧。

她赶上了最后一面,一直记得父亲眼睛紧紧盯着她,一口气悬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颤巍巍抓着她手臂的左手,只剩下一把骨头。

然后,手上的力道就消失了,仿佛一间门窗大开的屋子突然合上了门窗,里面的光明消失了一样。

那样轻,那样猝不及防。

可那时她还懵懂,只知道死亡是一件即便不能深明其意,却让人觉得十分悲伤的事。

孟遥笑了一下,“过了十几年,这种悲伤其实对我来说,也很漠然了……”

她微微垂着肩膀,灯光下,一张脸显得削瘦而略带疲惫。

丁卓沉默。

从业后不久,有一回同门聚餐,席上,导师专门同他们探讨过死亡这回事。

时至今日,丁卓还能一字不差地把导师说的那一席话背下来。

“你们不要把自己当成救世主,再厉害的手术刀,也有管不到的地方。当医生,就得眼冷心热。眼冷,是看穿生死,心热,是恪守节cao。我对你们要求不高,只要每天洗脸照镜子的时候,能够扪心自问,对不对得起自己身上这身白大褂。”

死亡,是一桩事实,好比寒来暑往,好比东升西落。

有人伤春悲秋,有人为每一天的太阳西沉而落泪。然而不管是喜是悲,这桩事实也不会再有任何的改变。

你只能正视它,接受它,直至习惯它,直至它不成了你生活的一部分,却不会影响到你每一个平凡的日子。

雨渐渐小了,两人从沉重的沉默中回过神来。

“我去把车开过来。”

孟遥说:“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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