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之城(106)

开庭第一天最是无趣,检方宣读案卷资料占去一上午时间,但新闻如果无聊起来,谁还会挤出忙碌时间阅读。记者便对准检方辩方律师,出席家属,推推搡搡,话题尖锐,没有新闻也要制造新闻。

这里的热闹簇拥,与吸烟室里逼仄压抑空气,似天壤之别,镜头切换,让人一时眩晕,不知身在何处。

这房间大小相当于一间浴室,却不够浴室明亮,只在接近房顶处开一座狭长天窗,窗外灰蒙蒙天空,阳光消失无踪,连头顶一盏老旧日光灯都快失去唯一功能,像一位垂死挣扎的病人,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喘上一两口气,努力而艰难地活着。

是谁手中伟大而纯净的爱情,被一把火烧成灰烬。

握不住,她看着他的脸,一道染血结痂的伤疤,从眉骨蔓延到尔后,被岁月告知,对他的依恋无以为继。

新的伤疤总是不牢固,一不小心渗出血来,沿着狂放轮廓一路向下坠,不回头。

陆满不在意地笑笑,打架受伤,砍人搏命,这对他来说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不受伤才是值得注意的事,他与她不同,那么那么多不同,相爱时似飞蛾扑火,烧灼了双眼,只看得见美好,却将所有束缚抛却脑后,分开时似把连体人撕裂,骨ròu分离,血流满地,痛过之后的彻底清醒更让人绝望。

原来,原来这一切不过一场戛然而止的梦。

你醒来,甚至不知何时拥有过这样一个旖旎却壮烈的梦。

“有没有烟?”陆满问。

宁微澜从黑色菱格包里找出半盒大卫杜夫,陆满要点烟,她拿的却是画着旗袍仕女的火柴盒。

谁能理解是怎么一回事,时间突然凝滞。

他嘴里含着白色滤嘴,微微垂下头,漆黑如墨的眼恰恰映出她纤细苍白的指尖,捏着一根细长红头火柴,将要划出一场细微烟花会。

他不看她,她亦不曾回望。

一切恰似海岸边初遇时,他认为她矫情做作,虚伪得令人作呕。

她将他看作一只被丢弃的垃圾袋,沉睡在装得过满的垃圾箱边,自甘堕落,无药可救。

突然间,陆满闷声笑起来,仿佛听到看到一个天大笑话,乐不可支,笑得胸腔震动,渐渐超出心脏负荷,疼痛无以复加,昨日昨夜苍白不可追忆。

他说:“我一般也就抽红塔山金白沙,打火机一块钱一只,上面画着各种裸女。运气不好买到个劣质超乎想象的,打火的时候还会爆炸。哈哈哈——我跟你说个事儿,我有个哥们,他妈的最喜欢收集这种打火机,买不起色*情杂志,就只好每天晚上对着打火机手*淫。靠,亏他视力好,那么小的图,老子可看不清。每天早上起来房间一对卫生纸,好像公共厕所,你说好不好笑,哈哈哈……”

你看,连你手上一支火柴棍都敢摆出轻蔑姿态,鄙夷他的粗俗与不堪。

她爱他什么,他又为什么爱她?这课题奥义深邃,足够写一篇学术论文。

“别笑了——”长长的叹息,透出的是深切的无力,力不从心,无处入手。

陆满叼着那根烟讲话,品尝着烟身未被点燃之前的丝丝冷香,一颗心坠进深渊,痛苦着呐喊着,怎么还不到底,怎么还在下落,要被折磨多久才能得来一个痛快了结。

“怎么?老子笑一笑都要请示批准啊?哈!就要笑,你不知道这里才最刺激,每天晚上有人叫救命,打不过就要老老实实撅屁股给人cao。不过呢,正经打架老子从来没输过,别看我脸上挂了彩,跟我动手那个杂种现在还躺在医疗室动不得。哎,我跟你说,昨晚上打完架居然有个小白脸跑过来要献身,哈哈哈哈哈……老子对男人屁股没兴趣——”

最终由一记耳光结束这段荒诞讽刺的剖白。

嘴里的烟被打掉,陆满依旧笑着,指着自己泛红的左脸说:“来来来,再来一个,用点劲,手臂抡圆了扇过来,最好一下把我扇成失忆,扇成神经病,再也不认识你宁微澜是谁,那我才要谢谢你。”

“你后悔了?”她郑重地,一字一句地问。

陆满勉强牵了牵嘴角,惨淡而落寞,再没有从前某时某地,星空一样璀璨纯白的笑靥,“对,我后悔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屈rǔ就是被你宁微澜当白痴一样耍。在你心里,我陆满是不是一只大玩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想丢就丢?我以前还问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现在我懂了,我他妈彻底懂了,你们这种人眼睛里怎么会有爱?你们的爱都给了钱,剩下的不够分,怎么会留给我,陆满,一个死穷鬼?宁小姐,我谢谢你肯花时间这么玩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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