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之城(33)

另一个说:“这小子倒是个情种,被打成破布一块,还嚷嚷着要救人,唉,哥们三十几岁的人都要被感动了。”

阿眉被人从和室里抬出来,浑身赤*裸,斑驳皮肤毫无遮掩地展示着前一刻的惨痛凌虐,满身的鞭痕,细小刀伤,还有重点部位的穿刺,只需一眼,就旁人浑身发痛。

他们抬她,抓着手臂小腿,好似抬一具尸体。

“别看。”霍展年宽厚手掌忽而遮挡在眼前,他握住她颤抖的双肩,低声安慰,“阿宁不怕,我们马上就走。”

里头两位中年男人绷着脸走出来,穿戴整齐,西装革履,好一双衣冠禽兽。见到霍展年才将隐怒收束,上前来握手,打招呼,“霍先生也来这里消遣?原来是同好,早知道可以一起来。”

另一位随声附和,转而低头看向轮椅中的宁微澜,细白的一张脸,如画眉眼,装扮是恰到好处的雅致,浑身干净到了极致,垂目之下,一片温柔。心念着真是极品,原来霍展年深谙此道,未能管住嘴,不经大脑,脱口而出,“这位小姐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下次一定要一起来。大家玩,才尽兴。”

霍展年放在她肩上的手突然收紧,好在他已练就一等一涵养,能忍得住不出手,只不过颔首点头,算一笔带过。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电视里报章上为人民疾苦振臂高呼的斗士,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宁微澜敞露的领口,直到被人请走,还时不时回头。

这个世界何曾干净过,处处都是罪恶。

“人要送去医院——”忽然间语不成调,她控制不住陡然冲出的哭腔,只好捂住嘴,却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停停走走,是心痛心酸的频率,“他好歹救过我,送他去医院,只当……只当还债……人情债,最难偿……”

话未完,已撞进陆满清亮的瞳仁里,坐在高处,低头眼看他眼中光亮一点点灭,是一朵花的盛极而衰,是一弯潮汐的至高而退,是最终的寂灭,沉沉坠入一片暗无天日的绝望里。

自她有记忆起,宁微澜从未如此重创过谁,而今三言两语便在他心上割一道裂口,心上的疼痛远远大过皮ròu之苦,它呈海浪席卷之势,轰然冲过身体。

还有什么剩下,除却遍体鳞伤。

陆满仍在努力,憋一口气,爬向浅驼色裙边。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此刻只剩下一个念头,再靠近她一点点,再努力靠近她一点点,哪怕粉身碎骨,哪怕命丧如此。

她身后是富丽堂皇琼楼玉宇,他脚下是肮脏糟粕贫贱陋室,为何总是那么远,远到将所有希望一瞬间掐灭,昨夜那一帧帧美好梦境仍留有余温,而今连触摸她裙摆都要经过千山万水。

终于,就在眼前。

他抬起手,一厘米距离。

霍展年说:“我们走,后续会有人来处理。”于是转动轮椅,于是擦身而过,于是陆满沾满血的右手颓然留在空中。

命运的残酷初露端倪,他却无从争辩。

一切是既定事实,除却那些虚妄梦想,他什么都无法给她。

“别哭,早说不让你进去,你偏要,结果吓成这样。”车内,霍展年轻轻拍她肩膀,低声安慰。

“我没哭。”嘴上倔强,一摸脸,全是泪。

霍展年忍不住笑,“傻孩子。”一盒纸巾递到她眼前,“你母亲那边,我会去说,不需要担心。作为回报,今晚陪干爹这个孤家寡人吃一顿饭?”

宁微澜却仿佛被伤透了心,手上抓一团面巾纸,哭得越发厉害。

霍展年自嘲,“不过是一顿饭,也不必吓成这样。”

隐秘的爱恋多么苦,苦得心肝俱裂。

享乐

如果早知现在的切肤之痛,你的当初还会不会那样义无反顾至死不渝?人人心中一笔明细,付出多少,回报多少,心伤心痛,资不抵债。

我爱你几斤几两,你爱我三年未满。到最后一本烂账,爱做破产处理,谁来清算。

至少还有星光,点缀寂寂夜幕,予取予求,未曾收过你分毫。破漏屋顶,汲取一室星光,亦算意外收获。

陆正华终于肯归家来,照看重伤消沉的儿子。

四十几岁的男人,整天赌赌赌,赌掉了万贯家财青春岁月,赌掉了做人的资本,如今剩下一滩烂泥,好在肯为儿子做一碗清水寡头长寿面。就蹲在c黄边伺候他吃喝,家里一张完好的凳子都找不出来,穿堂风呼呼刮过,剩多少温情通通带走。

冷冰冰,冷冰冰如同庭院积雪。

陆满躺在c黄上,疼痛早已消去。那些人说得没错,他是天生天养的贱骨头,被拆散了还能自行生长,命大命硬,就像厨房爬过的蟑螂,掉了脑袋还可以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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