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66)

“那年八月份,我肾功能突然下降得很厉害,本来以为可以靠透析撑一段时间。我哥为了以防万一,跟我做了配型,成功之后,他说要换肾给我。

“我根本不想要我哥的肾,所以我们一直僵持着,一直到我哥快生日的那几天,我肾衰竭了,医生说需要马上换肾,我妈就也和我哥站到了同一战线。

“我记得我哥生日那天晚上,傅关程打电话过来,和妈妈吵得很凶。大概就是说怎么能同意傅尧跟我换肾,又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他声音真的好大啊,我在门口都听见了。

“第二天早上,我哥就来了。

“我哥那天看上去很奇怪,好像很伤心一样。”说到这里,小满停了下来,安静地看着顾真,问他:“他那个样子,是和你有关系吗?”

顾真和小满对视了几秒,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他不想妄自揣测二十岁的傅尧的想法,强加傅尧以爱之名,但他听着旧事,不免有自己的猜测,小满说的越多,顾真就愈发心慌了起来。

小满不再多问,接着回忆:“我哥穿着无菌服进来看我,告诉我明天就安排手术了,叫我别担心,什么都会好的。

“我还是不想要他的肾,我哥那么健康,他不知道少一个肾会怎么样的。我跟他闹,说我不要。我哥就跟我说,一家人不应该这么算的,不管活得好不好,能活着就好了。

“就在那天晚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匹配度更高的肾源,捐赠者出了车祸,入院时已经脑死亡了,他生前签了遗体捐赠,医院就做了紧急配型,我是当时唯二能匹配的病人之一,像做梦一样,我没用到我哥的肾,动了移植手术。

“换了肾之后,我基本没有出现排异,我们都松了一口气。我哥也回学校上学了。”小满说,“事情就是这样。”

顾真没说什么,小满瞅着顾真,又对顾真说:“我一直觉得那件事之后,我哥有点儿不一样了,”

“是吗?”顾真点点头,问小满,“怎么不一样了呢?”

小满觉得顾真看上去,好像也很伤心,就劝慰似的补了一句:“也可能是我乱想的。”

她想了一小会儿,说:“我哥看上去还是差不多,回Malibu的频率也没变。但是他把书房锁起来了,又买了一家国内的公司,做了很多事以前不会做的事。”

“哦对了,我恢复的差不多的时候,正巧《不眠》在百老汇的演出要结束了,妈妈给我订了最后一场的包厢票,说要把没看的戏看掉,就再不会有赶不上趟的事发生了。

“以前我和妈妈叫他,他都很乐意和我们一起的,但就是那次,我们怎么叫他一块儿,我哥都不愿意,说没兴趣。我和妈妈只好两个人去看。后来我们约他去看别的东西,我哥又去了,我还以为他是特别不喜欢《不眠》。没想到五年之后,他还跟你在S市看了。

顾真看着小满,有些发怔。

他终于知道傅尧生日前后的完整故事,弄清了整一条时间线,却没有恍然大悟,只觉得局促不安,苦涩的要命。

是这样的。

十九岁的傅尧也不是青春期的毛头小伙子,他从来没有是过。

傅尧过得不那么好,不无忧无虑,不成竹在胸。

在那个唱“顾真乖乖,把门开开”,进门讨了几年的礼物,又离开顾真房间的二十岁生日,傅尧刚和生父大吵一架,准备要给家人换肾,疲于奔命,焦头烂额。他立在黑雾边,他要往前走,要往下跳了,对顾真说:“异国恋会分手吧。”

顾真从没有一次像现在一样,因自己的幸运而感到羞愧。

他生在云端,够不到凡尘,他原先以为傅尧是残酷,天真,爱玩又骄傲的那种还没长大的大男孩,傅尧不是。傅尧是真的没有安全感,也是那个真正爱得多些,考虑多些,才缩回手的那个人。

傅尧连珍重都藏得那么深。

藏在顾真二十三岁的跨年夜,藏在顾真二十四岁的第一场演唱会,藏在顾真二十五岁的综艺决赛,藏在二十六岁活动现场隔壁的高楼上往下望,藏在顾真二十七岁的音乐节,藏在成千上百的荧光棒的后面,做漫天星海里的一小颗。

傅尧藏起来,郑重其事地一个人待了那么久,才敢在顾真的二十八岁的生日会上,作弊表白,说,我喜欢你这么多年,祝你生日快乐。

顾真觉得很可惜,可惜那些错过的时间。

如果可以早点重新碰到,如果早一点听家人的话,搬到了傅尧隔壁,他们就能早点开始,一起做更多的事,傅尧不会孤独那么久,面对顾真的时候,可能会比现在更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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