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言喻的忧伤(22)

作者:星炀 阅读记录

少荆河从小跟着他妈满世界地游逛,又在A大外语系泡了四年多,对于各语种的一些基本认识还是有的。很快,他在梁袈言接下来喋喋不休,但囫囵成团的话里,依稀分辨出了法语、西语和德语单词,还有一种被说得最多但是他最陌生的语言,应该就是东古语了。

如果这就叹为观止,那还为时尚早。因为事实证明,这仅仅只是开始而已。接下来他滔滔不绝地展示出了一个人对于各国语言的极限能力,种类之多,少荆河已经数不过来。

然后,他还发现了另一件事--也就是说,不光梁袈言是个语言天才,而且他要诉说的那个对象,至少也得是同样能说会懂这些语言的人才行。

所以这本该是发生在俩天才之间的对话!

少荆河多少也算是个学霸,听着一个醉鬼的醉话,炫技式地多语种展示,那些像从受了损的琴弦上发出的粗粝但又低柔温存的话语,如诗一般萦绕在他的耳畔。他渐渐入了迷,以至于忘了过度亲密的肌肤碰触带来的不适应,忘了计较被用力搂抱下挤压的胸口造成的呼吸不畅,忘了酒气泪水和一切平时绝难容忍的侵扰,竟听出了肃然起敬来。

听得日华川上动,风光草际浮。

心襟……荡漾……

即便梁袈言明明是在哭诉,在他耳里听来也仿佛是在对他低诉情话。

直到他听到了英语和葡语,才大致明白梁袈言是在说些什么。

梁袈言真不是为了炫技,他只是用一种唠唠叨叨的架势,以多达无法计数的语言诉念着各种原文诗句,其实是有主题的。

用中文表述起来即类似于:A某说,blablabla(法语),而B某说,blablabla(意语),C某也说,blablabla(德语)……

就好像那个他要对话的对象是个极其执拗的人,亦或是心意已决,所以为了打动他,梁教授不惜动用上生平所学,一举调动起数十位才高八斗的先贤,还必须声泪俱下,才能来为自己的主张备书。

他用葡语说道:“‘星光相伴,我们孑然而行’。”

少荆河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葡萄牙著名诗人费尔南多·雷萨尔的名作《我们孑然而行》中的一句。

此诗写的是诗人回忆起自己少年时,和最好的朋友在荒野中迷路的情景。其实他说的是少年时与同性好友萌发了朦胧而深切的感情,使他们如同迷失在荒野。天地一片蒙昧,无月无光,不辨方向。他们只能以远天上丁零的星光作为唯一的指引,彼此为伴,相携相扶,孤独而彷徨地寻找着回家的路。

他英语念的是歌剧《草木知春》中的一句唱词:“‘你曾对我憧憬未来,预言凯歌的绚烂,可转眼间,又率先将它弃之如敝履’。”

梁袈言的语气温柔,在酒醉中吐字又独有一种软绵绵的韵味。那么多种语言被他悲痛欲绝地念出来,无论所用的诗句缠绵还是铿锵,竟然没有一句带着怨怼的肃杀之意。他就像个特别有耐心的情人,只在温言细语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少荆河不知道这些话他有没有对那个人说过--看样子多半是没有--但少荆河自己是已经被他那些如歌的诗句,和那一声声的“小海”,叫得心潮澎湃,怦然心动。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且不说男女--单是有这么个人,根本也没在跟他交流,让他只像个旁观者静静地看着听着,就能渐渐让他燥热,让他心跳加速,让他心猿意马,让他心理和生理起了双重反应。

梁袈言的泪水流淌在他的背上,体温热烫地熨贴着他的皮肤,在昏暗的后车厢里,他们抱在一起,仿佛一个整体。

“在哪个门下?”司机的问话忽然打破了后车厢的静谧。

少荆河蓦地被惊醒。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也抱住了梁袈言,而梁袈言早已没了声音,头歪在他的肩膀上,看样子是昏昏沉沉地又醉了过去。

现已接近目的地。“呃,正门、正门吧。”他其实也不知道,只是带着几分慌乱,急忙松开了自己的手。随口答了一句,就忙着把梁袈言重新在座位上摆好。

虽然刚才后面动静挺大,但梁袈言开始醒来说醉话的时候就让司机心里一惊,生怕他要惹事,车开得就越发的急,恨不得能飞起来,所以他根本也没多的心思注意他们俩在干嘛。

车开到了B大正门。

少荆河也没急着下车,先向门卫打听梁袈言是不是住在校内教职工宿舍。

幸好门卫认识梁袈言,也先问了怎么回事,听说是喝醉了,都很诧异。但现在又不是能光诧异的时候,于是站在门外沿着大街向前指:“梁老师这些青年教师住在南门的教工宿舍。虽然不在校内,但也挂着教工宿舍的牌子,你们一过去就能看到了。”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