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芒星(78)

由于条件有限,他攒钱买的第一把吉他是把最低级的烧火棍,没有人教,只能自己一个音一个音去试。

从这把烧火棍开始,一玩就是七年。

中途跑去组乐队后有了收入,陆延彻底从亲戚家脱离出来,平时住学校,放假就住酒吧杂货间。

那会儿他每天想的都是:我要离开这个地方。

想脱离,想跟这里的一切说再见。想冲出去。

高考前,他提前攒下C大的学费和一张去厦京市的单程票。

——然而以前走过的那段“错路”却不肯放过他。

一次演出结束后,乐队队长走过来说:“老七,最近有人一直在酒吧里打听你,叫什么龙哥,你认不认识?”

陆延把吉他装回琴包里,一时没想起来那个“龙哥”是谁。

队长拍拍他的肩,走之前提醒他:“小心点。”

地痞流氓间的矛盾,有时候不需要理由,四个字看你不爽就是最好的理由。

龙哥是上职高之后才混出‘龙哥’这个名号,以前叫“小龙”,被陆延摁在学校水池子里揍过。

那天龙哥和一群混混朋友去酒吧,在酒精和灯光的刺激下,眯着眼睛发现台上那位引得全场尖叫的吉他手是位“老熟人”,他把酒杯砸在桌上,啐了声说:“妈的,这小子现在这么风光?”

陆延原本没把这个小龙放在眼里。

“——老七,老四被人打了!”

“怎么回事?”

“我昨天晚上回家路上,从天而降一个麻袋,操,给我一顿揍……”

紧接着又是另一个声音。

“你要不想你乐队那帮人再出什么事,晚上八点来包间,”那声音说着笑了一声,“我也不为难你,你只要把我开的酒都喝完,这事咱就一笔勾销。”

……

陆延回想到这里,没再说下去,停顿几秒缓了会儿。

他呼出一口气,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但我弟这个人,不仅吉他弹得牛逼,歌唱得也不错,他很快重整旗鼓,带领新乐队走向辉煌……”

陆延说着,发现肖珩原本夹在手里的那根烟又被他叼在嘴里,男人咬着烟,低头看他,眼眸深沉,嘴里冒出两个字,打断了他:“名字。”

“什么?”

“龙什么玩意的,”肖珩又眯着眼把烟拿下来,说,“叫什么。”

可能是听肖珩喊他儿子喊多了,陆延觉得肖珩现在这个样子,真跟养了个儿子,儿子还在学校被人欺负一模一样。

哪个畜生动你。

你跟爸爸说。

陆延说:“那个龙什么玩意儿的,搞走私,早被抓进去了。”

肖珩没再说话。

沉默一会儿,他才用那根烟指指陆延的手腕:“什么时候纹的?”

陆延去看自己手腕,手腕上是七个角的黑色纹身。

时间隔太久,具体哪一天陆延自己也记不太清:“应该是第一次去防空洞面试的那天。”

出事后,他高考也没去考,直接背着琴,拿着“学费”坐火车到了厦京市。

离开霁州,冲出来了,却是以意想不到的狼狈姿态。

那笔学费成为他在厦京市生存的一笔生活费,他租完房,头几个月关在房间里几乎闭门不出。

陆延记得他出门去防空洞的那天,天色明朗。

“你来面试?”

“嗯。”

“玩哪个位置的?”

“唱歌。”

陆延又说:“主唱。”

陆延当时没经验,唱歌水平也远不如现在,面试一个都没选上。后来V团刚组起来那会儿,他们乐队演出水平也算不上好。

他从防空洞走出来,回去的路上走错路,正准备找导航,看到对面有家纹身店。

他蹲在路口,低头看一眼手腕上那道醒目的疤,想了一会儿站起来,走了进去。

纹身师傅很热情,问他想纹什么样的。

陆延说:“不知道。”

“帅哥那你看看咱家的图册,上头都是些热门图案,你看看有没有相中的。”

那本图册头一页就是一头龇牙咧嘴的大猛虎。

纹身师:“这个好!纹的人可多了这个!”

陆延:“……太猛了吧。”

纹身师:“那你再往下翻翻。”

翻半天后,陆延把目光落在角落里一颗黑色的星星上。

在纹身师嘴里,哪个图案都是大热门:“这个也好,你看这个五角星……”

“七个行吗。”

“啊?”

“七个,”陆延说,“换成七个角。”

纹身师:“加两个角是吧,行,我努力努力。”

玩吉他的那七年,和老七这个名字,最终还是化成一片无比尖锐的刺青,覆盖掉那道疤,永远刻在手腕上。

陆延又简单把今天遇到大炮的事三言两语说完,正打算从沙发上站起身,去厨房煮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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