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间事(132)

他想起了什么:“岑小姐的审判应该明天就开始,我们虽然不像正规法院那样一板一眼,但我们有法官,有控方,也有陪审团——陪审团部分是难民,为了避免他们有偏向性,我们也邀请了一些国际组织成员、海外捐助者,你也可以加入,我们不介意。“

卫来沉默。

私心里,他不希望看到上帝之手正规,反而有点希望他们挟私报复、没有章程、意气用事——这样,万一最后审判的结果不好,他一横心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也不会觉得有愧疚。

刀疤在一间屋子前停下,示意他:“你住这。”

“我的房间?”

“和人合住。”

卫来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防着我啊?”

刀疤不否认:“卫先生,以你之前的表现,很难说如果岑小姐真的被判处死刑,你会不会有极端的反应,所以我们觉得,找个人盯住你,很有必要。”

卫来笑,大步跨上台阶,走向屋子:“怎么,狙击手的教训还没学到?以我之前的表现,就算我现在受伤,你以为随便找个人来,就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屋子里摆了两张单人c黄,其中一张c黄上已经凌乱堆了些衣物用品,c黄头挂了一个……

游泳圈大小的、风干的鲨鱼牙c黄。

第57章

临睡前,卫来去看了岑今。

门口有守卫,轮班,屋子没什么特殊,很普通,刚看到的时候,卫来甚至觉得跟自己在赫尔辛基的住处很像:只有基本的生活设施。

唯一不同、甚至不同到让人窒息的,是有一面墙上,密密麻麻涂满。

字体、大小都不同,大多是英文,也有其它语言,像临终忏悔,有祈祷文,有画的画,也有大段的留言,卫来压力陡增,岑今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这间屋子应该是专门给那些受审的人住的,来一个,走一个,现在到我了。”

墙边有桌子,桌上摊了不同的笔,卫来冷笑:考虑的真是周到,连这些都备了。

他牵了岑今的手,走到墙前去看。

有人一连写了几十个“sorry”,笔画潦糙杂乱,结尾写,愿上帝宽恕我。

有人的“sorry”是写给自己的亲人的,忏悔自己犯下的错,痛苦却要由亲人来承担,然后嘱咐自己的妻子,不要让孩子知道真相,请永远不要提起。

有人歇斯底里:杀人的不是我!我当时是被魔鬼附身了,真实的我是没有杀人的!

有人破口大骂:没有战争,我怎么会杀人?挑头的人应该负全责,凭什么我要担责任!

也有人很愤怒:我只杀了这么点人,XX比我更该死,为什么不抓他!

卫来喃喃:“这什么心态。”

岑今接口:“那种‘我不怕穷,就怕你跟我不一样穷’的心态吧。”

两人一起笑,笑到沉默。

平面的墙,平面的字,身后却有一个恢弘复杂的立体世界,撇去施暴者和受害者的身份,其实都是人,是人就有情感、牵挂、朋友、家庭、维系,每一根线牵出来,都足以让人唏嘘。

卫来问岑今:“如果是你,你会写什么?”

岑今拈了支笔在手上,在墙上找来找去,最后寻到个稍微空隙的地方,踮起脚尖,写了行字。

她写的是:愿卫来一生平安。

落款:岑今。

卫来笑:“你这个人,写不好中国字,‘今’字老顿笔……”

眼眶酸涩,有点说不下去,顿了顿又笑:“你这样不道德你懂吗?”

岑今说:“我也知道,这种时候,我不应该再有煽情的举动,加深你的牵挂。也许我应该表现得冷漠一点,赶你走,说我从来没爱过你,一路上都是逗你玩的,但是啊……”

她声音低下去:“我怕我真的没时间了,我觉得我留给你的,必须是我真实的心意。”

“如果没有你的话,现在应该是我这辈子最解脱的时候,死这件事不可怕,我已经做了很久的准备了。”

她搂住卫来,把头轻轻倚靠在他胸膛。

“现在唯一就牵挂你,希望你好好的,不管结果怎么样,你都要好好的,我们约定过的。好好生活,吃好睡好,纪念日给我送花,还有,不管你以后喜欢了谁,不准拿来和我比较,什么比我温柔比我漂亮,你滚蛋,不准比。”

卫来失笑,他一手搂住她,另一手接下她手里的笔,看墙上那行字,然后把“卫来”两个字划进圆圈,打个箭头,送到落款的“岑今”旁边,又加了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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