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间事(62)

本来准备随手一扔——防油纸就这好处,可降解,短时间内耐高温高湿,可以折来当杯子、碗、碟子,实用又不占分量。

心里忽然一动。

他轻挪了一下折杯:杯口外沿,有个浅酒红的唇印,清晰到能辨出细细的唇纹。

岑今没看他,她在补妆。

卫来把纸杯轻搁在行李包耷拉的把手上,纸杯站不稳,摇摇欲坠,再加上有时会有风,某个一瞬间,它忽然栽进行李包拉开的宽fèng里去了。

自己掉进去的,不赖我。

他看向岑今:“能问个问题吗?”

“你有不问问题的时候吗?”

“这不能怪我,是你要我每天都写对你的看法的——问清楚点,写的也实在点。”

“那你写了吗?”

还在酝酿。

“……反正交货的时候不会缺斤短两就是了。”

“又要问什么?”

“那个,”卫来指向她的颈间,“那根项链背后,是不是有故事?”

岑今停下手里的动作。

太阳出来了,有光照在她手里金色的方管上,一片炫目的亮——以至于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是,但我不会告诉你。”

没关系,卫来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耐心:每一个问题,都一定对应一个答案,合适的时候自然浮现,不当的时机,下再多香饵,也钓不来鱼。

“那换个问题,是男人送的吗?”

“不是,我自己买的。”

他说:“哦。”

调子拖长,心里忽然轻松。

他站起身走到车边,摸了盒烟出来,抽了一根点上:可可树给备的,大概是苏丹最廉价的烟,包的简陋,烟气特别重。

但他不在乎,吸了一口慢慢吐出,眼前结起烟幕。

不是男人送的就好。

虽然到底好在哪,他自己也说不清:谈判一结束,他也得麻利地滚蛋不是吗?

烟幕在散,散出土道尽头走过来的两个人。

卫来微微眯起眼睛。

——

两个人,都瘦高,黑人,穿敞怀的花衬衫、黑色大裤衩,用白T包着头,其中一个人戴了墨镜,另一个人……

扛枪。

AK系,突击步枪,枪身油亮发黑,枪口随着他的走动幅度很小地一上一下,卫来的脊背下意识挺起,喉结不易察觉的滚了一下。

这小渔村的气氛也变了。

本该是吵吵闹闹的早上,就像昨天,炊烟四起,孩子们去给小山羊洗澡,渔民帮着缀补拉坏的渔网。

但不知什么时候,村道上只剩下茫然遛弯的羊。

每间棚屋里都有人,每个人都不出来,恐惧的眼睛亮在棚屋的fèng隙后头,目光偶尔和对面人的在空地上相碰,被大太阳晒蒸着发抖。

昨天,他和桑托斯谈起过海盗。

桑托斯说:“海盗,我们知道的,沿海的村子都知道。”

“索马里海盗名气大一点,不过离我们很远,不会到这来,再说了,小渔村有什么好抢的。”

“我们出海的时候,遇到过一两次。凶的时候他们抢船,不凶的时候只把货抢走……”

“最怕他们带着枪闯进村子来,好在很多年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了……”

那两人走的更近了,来意明显,目标明确:只有这棚屋外头停了辆面包车,站了个外来人。

他们要找的,就是外来人。

卫来低声叫她:“岑今?”

不用他提醒,她已经站在身后了。

说:“他们……来了啊。”

……

那两个人在几米开外停住。

卫来能感觉到自己没什么存在感:这两个人都只盯着岑今看,面色怪异,上上下下的打量,很不友好。

然后开口:“她是来谈判的?”

声音也很生硬。

卫来代答:“是。”

“那走。”

真是没一句废话,卫来失笑:“我们东西还没收好。”

“那赶快收。”

海盗都这么言简意赅吗?还是因为英语不好,所以尽量少说?

他做最后的整理,翻出装备包,里头有可可树给他备的武器:手枪是沙漠之鹰,在人家的AK面前,简直是小打小闹的玩意儿……

刚掂起了准备别进腰后,耳畔忽然响起开枪栓的声音,扛枪的那个枪身平端,枪口几乎堵到他耳边,吼:“不准带枪!”

卫来说:“嗨,嗨,冷静。”

他食指勾住枪,慢慢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然后站直身子,转身。

先看岑今,说:“你站我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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