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投珠(13)

他明明提醒丁汉白早点来接他了,丁汉白为什么不来?

是因为他雕的富贵竹太烂,还是因为他用假翡翠骗人,又或是他没借那本《如山如海》。纪慎语继续走,背上的明月清晖都觉负担,他挨着墙根儿,红墙黑瓦挺漂亮,他就沿着一直走。

丁汉白看见纪慎语的时候,对方在看屋檐下的一圈鸟窝。

“纪珍珠。”他喊。

纪慎语望来,没露出任何表情,欣喜或失望,什么都没有。

丁汉白推车过去,伸手摘下纪慎语肩上的书包,很沉,他拎着都嫌沉。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最终还是那德行:“你怎么不等着我,瞎跑什么?”

纪慎语说:“我知道你不会接我的。”

“什么?”

“我知道你根本没打算接我。”

“我忘了而已……”丁汉白捏捏铃铛,把心虚表露无遗,“我有点事儿,忘了。这不出来找你了么,上车。”

自行车稳稳地沿街慢行,书包挂在车把上晃悠,丁汉白找人时出了一身汗,后背的衣服都贴着肉。纪慎语抓着车座下的弹簧,微曲着双腿轻轻打颤。

“饿不饿?”,“今天都学什么了?”,“同学没让你来两句扬州话?”丁汉白问了一串,半字回应都没得到,他猛地刹车,“你到底想怎么着?你明天问问看门大爷我去没去,忘了就是忘了,别弄得好像我故意不要你。”

纪慎语一拳头砸他背上:“忘了也不行!”

丁汉白被砸得一怔,明白了纪慎语的潜台词。他的确是忘了,但忘了对纪慎语来说和被扔下没什么区别,因为当时的感受都一样。

倦鸟要归巢,纪慎语立在校门口等到人们走尽,和离开扬州时一样狼狈。

他顿时语塞,纪慎语便说:“我很快就记住路了,我记住之前你别忘不行吗?”他这回声音很轻。

丁汉白一口气蹬回家,姜采薇在大门口等他们,还热好了晚饭。纪慎语没吃,径自回卧室写作业,丁汉白求姜采薇:“你去给他送点吃的。”

姜采薇把饭盛好:“你自己去。”

丁汉白单手托着碗回小院,见平时虚掩的门紧关着,敲敲也没人应。“我进去了啊。”他说完推门,里面亮着灯,桌上放着书本,但纪慎语没在。

他估计纪慎语洗澡去了,放下碗赶紧走,免得见面又闹不愉快。

一夜过去,丁汉白起个大早,拿着打气筒准备打打车胎,走近发现车横梁上一行小字,标标准准的瘦金体,刀刻完描金,转运处藏锋。

醒目无比——“浑蛋王八蛋!”

第5章 此人反复无常。

丁汉白觉得这大概就叫因果报应。

他弯腰凝视那五个小字,撇开内容不谈,字写得真不错,写完刻得也不错。再上手一摸,转折拐角处的痕迹颇深,力道不小,遒劲得很。

丁汉白通过昨天的情感矛盾确定是纪慎语刻的,但疑惑的是——纪慎语能刻出这么入木三分的字来?用那连薄茧都没有的十指,和画画时乱晃的腕子?

他琢磨着这点事儿,以至于忘记追究这句骂他的话,打好气去吃早饭,终于和纪慎语碰上面。“师弟。”他把两股拧成的油条一拆为二,递给对方一股,“喜欢瘦金体?”

纪慎语接过,坦荡荡地说:“喜欢,秀气。”

丁汉白心中觉得有趣,哪怕是骂人也得挑拣好看的,挺讲究,对他的脾气。

吃完趁早出门,书包还挂在车把上,铃铛捏响骑出去几米,丁汉白手抬高点就能抓住路旁的垂柳,指甲一掐弄断一条,反手向后乱挥。纪慎语躲不过,况且柳条拂在身上发痒,于是揪住另一头,以防丁汉白找事儿。

丁汉白左手攥着车把,右手抻抻拽拽不得其法,干脆蛇吃豆子似的,用指甲掐着柳条一厘厘前进,一寸寸攻击,越挨越近,忽地蹭到纪慎语的指尖。

飞快的一下,丁汉白的手背挨了一巴掌。

柳条掉落,卷入车胎的轴承里饱受一番蹂躏,落地后又被风吹动,左右都是命途不济。丁汉白顽皮这一下没什么意义,结束后还有点尴尬,低头看见横梁上的字,故意感叹:“力道那么足,刻的时候得多恨我啊。”

纪慎语不吭声,从出门到眼下,每条经过的街道都默默记住,路口有什么显眼的地标也都囊括脑中。他在兜里揣着一支笔,时不时拿出往手心画一道,到六中门口时拼凑出巴掌大的地图。

丁汉白单腿撑着地,漫不经心地做保证:“我六点半下班,四十五准时到,你在教室写会儿作业再出来。”

不料纪慎语背好书包说:“不用了,我已经记住路了。”

丁汉白似乎不信:“远着呢,你记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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