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投珠(97)

怒吼哀嚎响彻黑沉沉的郊野,似有回声。

纪慎语本以为自己会魂飞魄散,可在这凶险关头,他不知从哪儿生出万丈勇气,与瘦高条扭打,捡起那块翡翠毛料朝对方面门一砸,热血喷溅,翡翠成了玛瑙。

远处隐隐有光,过路还是帮凶都未可知,丁汉白豁出命似的,下了对方手里的枪,当作棍子使,摔打几个来回。

纪慎语昏沉倒地,眼都睁不开,热血糊着,由远及近的光束晃着。他望见丁汉白向他跑来,喊着师哥一点点蠕动。

那辆车来势汹汹,车头猛转,冲着劫匪,引擎声有要人命的气势。

劫匪奔逃,嚎叫,摔在雪堆上。车刹停,下来个男人捡起手枪,三下五除二卸成零件,丁汉白爬起去拿扎货的绳子,迅速将那三个孙子捆了。

他忍着肩颈剧痛,半跪抱起纪慎语,四周已经昏暗不堪,纪慎语微弱地问:“师哥,你有没有受伤?”

丁汉白说:“别管我,你伤哪儿了?!”

痛意一点点褪去,纪慎语说:“我没事儿……就是挨了些拳脚。”

三人全部挂彩,凑到车灯前,帮忙的男人露出脸来,居然是卖高价鸡血石的老板。丁汉白忍痛笑出来:“不买你的鸡血石说不过去了,多谢。”

男人说:“远远地看见有亮光,我朋友叫我过来看看。”

丁汉白朝车里瞅,隐约还坐着一人,看不清模样。而后得知对方也要回赤峰,正好接下来可以做伴,他说:“大哥,我叫丁汉白,这是我俩弟弟,你怎么称呼?”

男人说:“我叫佟沛帆。”

……佟沛帆?!

纪慎语双眼猛睁,梁鹤乘之前让他去瓷窑找一位朋友,那人就叫佟沛帆。他再觉不出疼来,只顾心中翻搅,直到上车都巴望着对方。

丁尔和开车,丁汉白捂着肩膀坐在后面,跟着前面的车回赤峰。颠簸、报警、处理伤口,眨眼折腾到凌晨,乌老板愧疚无比,不住地道歉。

医院走廊,丁汉白说:“你收摊走得晚,我们先走,哪儿能怨你?”他外伤不多,挺拔地立着,“当时往那边走的车不止一辆,估计就是引人走错路,早准备好的。”

事情发生又解决,既倒霉又万幸,再琢磨就是浪费时间了。丁汉白进诊室撩帘儿,盯着大夫给纪慎语上药,那一张标致的脸面青紫斑驳,真叫他心疼。

纪慎语伸出手,要他。

他端着不在意的架子靠近,用指腹点点染血的鼻尖,而后握住那只手。纪慎语小声说:“师哥,佟沛帆是梁师父的朋友,潼村那个瓷窑就是他开的。”

丁汉白一时没反应过来:“梁师父的朋友?”数秒后,重点从内蒙古偏到扬州城,“原来去潼村是为了找他?压根儿不是约了女同学?!”

纪慎语怔怔,什么女同学?

丁汉白佯装咳嗽:“人家救了咱们,肯定要道谢。明天我请客,摊开了说说?”

纪慎语点头,同丁汉白回家。许是水土不服的劲儿过去了,冷饿交加,又受到惊吓,他吃了两碗羊肉烩面才饱。

行李箱还在另一间卧室,纪慎语去拿衣服洗澡,与丁尔和对上。丁尔和挂了彩,有气无力地招他回来睡,他敷衍过去,遵从内心去找丁汉白。一开门,丁汉白正光着膀子吱哇乱叫。

“师哥?”他过去,摸上对方肩膀的肿起,“我给你揉药酒。”

这回可比开车撞树那次严重,纪慎语不敢用力,揉几下吹一吹,肉眼可见丁汉白在发抖。丁汉白并不想抖,可凑近的热乎气拂在痛处,麻痒感令他情不自禁。

本该闭嘴忍耐,但他太坏:“吃两碗羊肉面,都有味儿了。”

纪慎语动作暂停:“有吗?什么味儿?”

丁汉白说:“羊骚味儿。”转身,纪慎语正低头闻自己,他凑近跟着一起闻,蹭到纪慎语潮湿的头发,还蹭到洗完澡泡红的耳尖。

纪慎语抬手要推他,生生止在半空。

他问:“怎么不推?”

纪慎语说:“你肩膀有伤。”

丁汉白拖长音:“肩膀有伤是不是能为所欲为?”他用无损的那只手臂拥住对方,很快又分开,不眨眼地盯,干巴脆地说,“他们要带你走的时候,吓死我。”

又说:“你倒胆子大,被制着还敢反抗。”

纪慎语抬头,他没有无边勇气,只不过当时丁汉白为他硬扛,他愿意陪着挨那伸头一刀。他此刻什么都没说,丁汉白炙热又自持的目光令他胆怯,他一腔滚沸的血液堵在心口,如鲠在喉。

是夜,二人背对背,睁眼听雪,许久才入睡。

翌日醒来,半臂距离,变成了面对面。

一切暂且搁下,他们今天不去奇石市场,待到中午直接奔了赤峰大白马。那周围还算繁华,二人进入一家饭店,要请客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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