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有余,周周复始(32)

辛美香想着想着,眼前就有雾气氤氲。突然听见那扇老旧的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吱呀声,来不及抹掉脸上的泪,就看到温淼丢盔卸甲地冲了进来,外衣敞着,头发乱着,书包带歪着。

“什么鬼天气啊,再吹一会儿我就散架子了。”

辛美香不由得笑开了怀。

“散架子了你可以兵分三路到这里汇合。”

温淼本能地一龇牙想要反驳,却忽然闭上了嘴巴。

也许是不习惯眼前如此伶俐活泼的竟然是那个一脸“你少他妈烦我”的辛美香。

两个人都静默了一下。

最后还是温淼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本性,一屁股坐下,“余周周来不了了。”

辛美香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怎么还是来了?”

温淼没有笑,抬眼看她。

辛美香有些憷,慌张地笑了一笑,“今天天气这么不好。”

温淼把下巴支在右手上,挑挑眉毛,“你不问问你小姐妹为什么来不了了啊?”

辛美香愣了一下,“她为什么……”然后吞下了后半句,“我是说,她,她还发烧吗?”

温淼做了鬼脸,眨眨眼,“不光发烧,还起了一身的青春痘!”

辛美香反应了好一会儿,时间长得足以将温淼的宣言拖成一个冷笑话。

温淼脸上的失望溢于言表。

辛美香忽然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愤怒。她憋着一口气,硬是不再虚情假意地询问余周周:“我问你,那你为什么还来?”

温淼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又不知道你家电话,怎么通知你活动取消啊?你一个女生大冷天哆哆嗦嗦坐在这儿干嘛?走走走,我送你回家!”

辛美香这才注意到温淼根本没有背书包。

“没有我家电话你可以问余周周。”

“我又不是猪,后来当然打给你了,你都出门了。”

辛美香的心忽然被攥紧了。

谁接的电话?她父亲还是母亲?是那个话都说不明白的酒鬼还是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破口大骂的泼妇?

她微微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温淼的脸,好像这样温淼就看不见她了一样。

“快走吧,我送你回家。”

她轻轻摇了摇头,“不用,我要在这儿学习。”

并不是赌气。她只是单纯地不想要温淼看见自己家,就像守着什么不可告人的案底,舍得一身剐。

然而温淼却突然执拗上了。辛美香很欣赏的温淼身上那点责任心最终砸了她的脚。她一直用余光观察着在一旁伴着窗外呼啸的北风悠然自得哼歌看杂志的温淼,笔尖下的方程式如何也配不平了。

温淼惬意地将两只脚抬高搭在桌沿,眼睛一瞟就发现了辛美香手边的CD机。

“余周周的吧?你还敢听?她碰过的东西诶,现在上面一定长满了水痘病毒,一个个跟蘑菇似的迎风招展哪!”

辛美香一惊,下意识要摘掉耳机,看到温淼嘴角促狭的笑意,就冷下脸继续做题了。

然而他就是不走。

辛美香越是拖下去,心里越凉。最后还是熬不住了,英勇就义般站起身,说,“回家。”

她走在温淼后面,磨磨蹭蹭。出大门的时候,温淼刚刚推开门,猛烈的北风就迎面一击把门板甩了回来,他一个趔趄向后猛退,一不小心踩在了辛美香的脚上,两个人一起摔到了。

辛美香倒在地上捂住左脚踝,疼得说不出来话。温淼慌了,围绕着她像苍蝇一样嗡嗡乱转,无论如何询问辛美香都顶着惨白的脸一声不吭。

那副表情,似乎回到了被徐志强逼到墙角紧抱书包的时候,心中存着一口气儿。

然而无论是害怕别人发现自己偷书的事实,还是害怕别人看到自己破败的家和父母,这本来都不应该是执着的事情。

温淼几番询问辛美香家电话和地址未果,最后急得一拍脑门,“算了算了,我背你去我家吧,就在马路拐弯那个小区。”

辛美香的呼吸差了一拍,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面前这个青春痘勃发的微笑少年。

辛美香进了门就堆砌一脸紧张的假笑,在温淼母亲热切地招呼下,低下头,慢慢地解开鞋带。

她希望眼前的温淼和他妈妈都赶紧离开,不要盯着她。

辛美香知道自己早上穿的这双袜子破了一个洞。可是她来不及补了,在换拖鞋的时候被主人盯着,那是一种怎样的凌迟,她现在终于知道了。

幸好温淼看她太磨蹭,已经不耐烦了,转身冲进了房间朝妈妈要水喝。温淼妈妈是个矮胖的女人,眼角有多年笑容堆积起来的鱼尾纹,面相格外亲切和善,声音也沙沙柔柔的,让辛美香想起温暖的毯子,不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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