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2)(30)

我觉得可笑,那芙蓉的功力尚浅,连表情达意的本事也没有,跟她说话,无异于对牛弹琴。

“我答应过自己要全心全意保护她,我们谁也不会离开谁!”他重又直起身子,斩钉截铁。

我扬起习惯了冷漠的头,轻蔑地说:“这由不得你,我非得带它走不可!”

麋鹿愤怒的时候,也许就不仅仅是一头麋鹿那么简单。这个男子,有文弱的书生气,却能在刹时收敛得一干二净,于是在我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周身透出野性的汉子,握紧了拳头,随时准备决一死战的样子。

风起,树叶摩挲着空气里那弥漫的血腥味,不寒而栗。

他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杀了他。他的血溅开,芙蓉花像在顷刻之间饮了杨枝甘露一般,红艳异常。转瞬,却迅速枯萎下去,仿佛堕入地狱一般,散出痛苦的气息,将时空扭曲。

这是她表达哀伤唯一的方式。

也许这只麋鹿说得对,他们已经有生死的约定,要相偎相依。可我却硬生生地把他们拆散,就如同所有的人硬生生将我和宝玉拆散一样。这想法让我忽然间有了平衡的满足感,想象我的命运有更多的人或者生物来承受,我满腹的怨气多少有了消散的空间。原来我的思想已经变得如此可怕,那以后的路上,我究竟还想怎样,还会怎样?

我定定神,重又恢复目空一切的样子,俯下身,毫不忧郁地摘下那朵已经枯萎的芙蓉花,轻笑着对她说:“你终究是不属于他的。”笑容里有胜人一筹的嘲弄。

可我不知道,枯萎的芙蓉还能不能叫芙蓉,或者说,她还是不是我要找的百种名花之一。

同样,无心的黛玉,又是不是黛玉?如果不是,那我应该是谁?

3

我要采的第九十一朵花,是苏州拙政园里的一枝杏花,粉若朝霞。

“你怎么能一错再错!”当我伸手要去摘那枝杏花的时候,她竟然冷冷地对着我吼了一句。接着便是一个粉色衣衫的少女出现在我面前,眉目间有愤怒且鄙夷的神色。

我望一眼那杏花,知道遇上了对手。要知道,花虽有灵性,但修炼成人形的,并不多。

当初那朵芙蓉,就因为道行不够,才未能现身与麋鹿一见,但若是见了,我想他们也必缠绵至极,惊天动地。

“你也不愿意随我去天庭?”

“你为什么要强迫百花都随你而去,有违逆的,你竟然要施毒手?”这女子言语犀利,且魄力十足,她的振振有辞,竟让我一时间找不到措辞去论辩。

“这是我的使命。”我只能这样说。

“这根本就是你为了自己的利益去伤害他人!”她仍然不依不饶,咄咄逼人。

我忽然觉得好笑,为什么要对自己的猎物诸多解释,我要做什么,没人可以左右。于是我拿出紫砂瓶,戏谑地问:“敬酒?还是罚酒?”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她不理会我,背转身。这句子自她口中念出,忽然令我整个人窒息一般疼痛。我抱着头,一步步后退,拼命地叫她闭嘴。我已无心,甚至觉得记忆也在逐渐淡漠,往事于我,已经不再清晰。但这诗句却是那么熟悉,熟悉如昨,只是我已经想不起它的来龙去脉,只认定它曾经属于我,甚至是珍藏,是至爱。就恍若被一件自己奉若神灵的东西背叛,而我却找不到任何理由去挽留。遗憾,痛不欲生。

“才气,清高,娇柔,楚楚可怜,原来都不过是你虚伪的面具,剖开你的灵魂,没想到是如此肮脏,没有人性!”她继续说着让我痛心疾首的话,我无从躲避。突然间觉得胸口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在膨胀,撕裂,同时又有另一种桎梏在钳制着它的发酵,也是这种桎梏,让我勉强调回了自己的镇定。

“你是谁?为什么你的每一个字,对我,都是如芒刺在背?”我其实已经很努力去回忆她是否曾在我以前的生命里存在过,但是这么久以来我的思维已经近乎麻木,哪里还能有什么进展。

“我姓贾。”是的,尽管对他的容颜已经有些模糊,但这个姓我是记得的。这是一个我深深爱过又深深伤过我的男人的姓,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记得的,也就这个贾字了。

“叫探春。”她继续说道:“一个轮回之前,大观园,我们同结海棠社,共吟菊花诗,嬉笑怒骂,这些,难道你都忘了?袭人,香菱,紫鹃,晴雯,难道你都忘了不成?”

“袭人?紫鹃?晴雯?”我一遍遍重复这些陌生而又似乎熟悉的名字,身体里有难以承受的重量。终于,我猛然醒悟般将自己抽离,大笑不止:“你休想扰乱我的心志,还是乖乖进这紫砂瓶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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