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依旧笑春风(37)

“嚓!”

小小的火苗,如赤蓝阴柔的舌,舔蚀凝重的黑暗,飘渺而摇动的带来一团橙色的光晕,却没有丝毫的暖意,她的全身瞬间变得冰冷。因为被这团小小光晕印在雪白墙壁上的,不仅有她自己的身影,另一道侧影那样熟悉,几乎令得她惊叫起来。

打火机的火苗舔着她的掌心,窗外的雪光清冷,投进屋里来,泠泠如同月色。

“你怎么这样贱?”极力压抑的气息,从唇齿间一字一字的迸发出怒火。揪住她衣襟的那只手,青筋突起,似是想将她扯成碎片。她的嘴角慢慢牵起,倒仿佛是笑意:“我为何而来,你其实一早明白,何必自欺欺人。”

手指骨骼轻微作响,她的眸子在朦胧的雪光下像是两丸光辉流转的宝石,如果能将她整个人碾碎成齑粉,再挫骨扬灰,在天地间洒得干干净净,是不是真的可以将她从这个世间抹去,再不留下半分痕迹?

指端微微收拢,她的呼吸受窒,渐渐沉重起来,那声音如急促的鼓拍,绝望的敲打在他的心间。

总归是得不到,其实早已明知,那样清清楚楚,所以绝望。

他突然放开手,声音僵硬:“别逼我杀你。”

她嫣然一笑:“我曾经两次试图行刺你,冀州大战的时候,我故意滚下楼梯摔成重伤,将你从前线逼回来,我偷听你与幕僚的谈话,今天下午又拿话套问你,桩桩样样其实你心里都一清二楚。”她语气从容得几乎令人心寒:“我早不打算活着回去。”

“回去”两个字狠狠刺痛了他的心,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静静的笑起来:“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你想救的那个人,我偏要让他死。”

他去夺她手中紧紧攥着的名单,她徒劳的不肯放手,他手下加劲,一根一根掰开她纤细的手指,一寸一寸的将名单从她指尖夺出,她终于绝望:“颜志禹!”相识至今,已经是三年零六个月十九天,她一共叫过他名字四次,每一次都是那样痛恨绝决的情形下,以无比的憎恶。即使在貌似美好的一段时光里,她亦从来没有唤过他的名字,即使偶尔露出一丝笑颜,那笑颜背后定然另有目的,他明明知道,却一次又一次放任。

就当她是真的吧……一次又一次这样自欺欺人……就当她是真的吧,那些偶然温存的话语,那些稍纵即逝的笑容,实在太让人贪恋,于是一次又一次的忍耐下去……就当她是真的吧……忍得越久,越对那虚幻的贪恋绝望,明明知道即将永远失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无法自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哪一天会再也欺瞒不下去,最终会爆发。

他夺过名单,大步走向外间的起居室,打开了桌上台灯,从门间望去,清清楚楚的看到他拿起笔来,重重勾掉某个名字。

他走回来,将名单狠狠摔在她的脸上。

她纹丝未动,任由那张纸缓缓飘落地上。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

她一步一步将自己与他逼上绝路。

为何反倒觉得如释重负?她蹲下去,拾起那份名单,看到被他用红笔勾掉的那个名字,熟悉而珍爱的容颜仿佛随着这名字慢慢浮现,她缓缓将名单贴在心口,下一秒钟,他已经劈手夺开名单,胸口的起伏似乎再也无法压抑,他声音犹如困兽,嘶哑而狂乱:“你如果求我,我也许会放他一条生路。”

她垂下眼帘:“我再也不会求你了,要杀要剐任你。”

他的呼吸沉重而紊乱,他终于狠狠扬起手来,她闭上眼晴,可是意料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她睁开眼睛,他眼神如要噬人,而她安然与他对视,眸光如水,竟不再起半点波澜。这是他第二次想要动手揍她,第一次是两年前她故意从楼梯上滚下去,流掉腹中才只三个月大的胎儿。他从前线赶回来,差一点对她动手,最后还是像今天这般,缓慢而无望的放了下去。到了如今,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他竟然还是不忍碰她一根指头。如果伤到她,他会比她更痛。那是心伤,不可计数,无可救药。

从来竟是一败涂地。

从见到她的那一天起。

已经注定他会败得没有半分余地。

如果命运真的可以选择重新开始,他宁可永远也不曾遇上她。

她是一颗流星,在相遇的刹那照亮他的整个生命,然后用余生所有,只能仰望她无情划落,远去在永不可企及的天幕。

他从来不曾得到过幸福,却知道失去她的每一分痛苦。

一种莫名的虚空涌上来,仿佛整个人都被掏得空空的,再也无法填满。那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部分,却被硬生生从他体内撕裂开去。那种椎心无望的痛苦,比两年前更令人恐慌。如果她不回来,他真的以为自己忘记了。他曾经花了那样大的力气去忘记,毁掉与她相关的一切。烧掉她用过的衣物、家俱,拆毁她曾经住过的宅子,她曾经走过的花园他亦下令荒弃,用竹篱围起来,再不许人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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