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骨(29)

南钦提不起劲来,只觉浑身乏力,缓缓摇头说,“没有。”

“你是怕开战么?”他把她散乱的发拨开些,双手去捧她的脸,“嫁给我叫你没有安全感吧?我是军人,乱世里颠沛是常事。你放心,我就算身死,也会先安顿好你。”

她打了个激灵,“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我知道你是以空军学院第一的成绩结业的,你有能力。”

他一笑,颊上细细的酒窝,有些孩子气,“再有能力,经得起子弹扫射?”

她的心口痉挛起来,不知道是恐惧还是绝望,凄惶喊了声“予松”

予松是他的小字,外面人情往来倒常有人一拱手,亲亲热热叫声“予松兄”,在她这里没有过。她鲜少唤他的名字,即便叫了也是生硬的“良宴”。这一声把坚冰都融化了,他用拇指摩挲她的脸孔,“别怕,只是作最坏的打算,不一定打得起来。打起来了,我们也不一定会败。”

他低头吻她,她嘴唇颤抖。这种悸动像通了电,直打进他心里去。

☆、第15章

良宴开始变得很忙,要阅兵还要备战。筹钱也是项大任务,兵马未动粮糙先行,他不单是空军署的少将,更是冯大帅的儿子。和各界人员打交道,摆出官威来软硬兼施,实在难为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所幸他手下副官拉得下脸,这帮人走出去戎装笔挺人模人样,军中混久了,个个都是兵痞。军饷的事似乎极容易解决,单是楘州商会就答应出资八万。当然里头有很大一部分是寅初拿出来的,美其名曰支持抗战,究竟是不是受制,就很难说得清了。

今天天气很好,也是空军署大做文章的日子。早上拧开无线电,喇叭里一条笔直的喉咙播报新闻,用很大的篇幅介绍空军预备役部队的编制,然后是参加军演的侦察机、战斗机、轰炸机机型。

南钦坐在藤椅里,听到很多熟人的名字,都是各界政要。她有些恍惚,早晨起来就不大舒服,到现在似乎发起烧来。热一阵寒一阵,拿毯子盖着,又吃了退烧药,还是不见好。迷迷糊糊挨到九点,隐约听见礼炮声,差人出去看,说是东南方传来的,大约是军演开始了。

她闭上眼,感觉鼻子里呼出来的气都是滚烫的。四肢像被碾压过一遍似的,又疼又木,想动都动不了。

吴妈看她样子不大对头,怎么脸红得像关公一样?弓着腰来搭她前额,一触之下了不得,惊道:“烫得这样,好煎荷包蛋了!哎呀我去叫车,快点上医院吧!”

南钦平时身体很好,有点小毛小病,吃两颗药就能挺过去。又因为懒得挪动,便摆手道:“不要紧,可能药效还没到,回头出身汗,自然都好了。”

吴妈不放心,在边上絮叨着,“烧得太久脑子要烧坏掉的,这怎么行呢!我给先生挂电话吧,看看俞副官能不能说上话。再不行我就回禀夫人,不管怎么样医院是要去的呀!”

南钦勉强挣了下,“不要大惊小怪,寘台哪里还有人,打过去也没有用。”

吴妈哦了声,“夫人肯定也去观礼了……那怎么办?”

南钦应付不动她,歪着脑袋不再说话。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云里雾里把以前的场景都过了一遍。然后电话铃响起来,好像是找她的。她把毯子裹得更紧些,冷到几乎打颤。没过多久听见吴妈和男人说话的声音,一个说“少夫人不肯去医院呀”,一个说“外面正流行猩红热,耽误了要出事的”。

她分辨不出是谁,眼皮子掀不起来,暗暗忖着是不是良宴回来了。一只微凉的手伸过来摸她额头,低声唤她,“南钦,醒醒,我带你去医院。”

她废了很大的力气才看清楚,“姐夫来了?”

寅初蹙眉道:“怎么弄成这样!”

她说:“可能是昨晚着凉了,不要紧的,我吃过药了。”

寅初很着急,“这么烫,吃药只怕压不住。要不是我打电话过来,还不知道你病成这样。”回身对吴妈道,“你准备一下,咱们这就去医院。”

吴妈慌忙去拿她的外套和皮包,他揭了她的毛毯搀她,她软软的起不来身。眼下也顾不得避嫌了,他横了一条心把她抱起来,她立刻皱起了眉,“不要,良宴知道了要生气的。”

她应该是有点糊涂了,否则断不会说这样的话。寅初心里发沉,她在病中还担心惹冯良宴不快,也许他们的婚姻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光鲜。他紧了紧手臂,她的份量那么轻,只是滚烫。他倒是肖想过总有一天能拥她入怀,但绝不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佣人急急忙忙奔来了,他低头道:“你放心,回头我给良宴挂电话。要是他不高兴了,我来向他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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