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期如梦之海上繁花(28)

时间仿佛特别慢,半晌点滴的药水才滴下一滴,却又特别快,快得令她觉得无措。只好数点滴管里的药水,一滴,两滴,三滴……又记不清数到了哪里,只好从头再数……一滴,两滴,三滴……她强迫自己将全部注意力集中起来,不再去想别的。药水一点点往下落,她的手也一点点冷下去,冷得像心里也开始结冰。

他走路的脚步很轻,轻到她竟然没有听到,当他重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都觉得不真实,只是恍惚地看着他。

“蟹粉小笼。”他把热腾腾的包子递给她,“本来想买点粥给你,但已经卖完了,只有这个了。”

包子很烫,她拿在手里,只觉得烫。他把筷子给她:“你先吃吧。不管什么事,吃完了再说。”

有氤氲的热气,慢慢触到鼻酸,她低着头,他说:“我出去抽支烟。”

她看着他,他以前从来不抽烟,偶尔别人给他,他都说不会。她怔怔地看着他,他已经走到门口了,却忽然回过头来,她的视线躲闪不及,已经和他的视线碰在了一起。他皱着眉头,说:“我等会儿就回来。”这才掉头往门外走去。

邵振嵘走到花园里,掏出打火机和烟,都是刚才在小店买的,刚点燃的时候,被呛了一口,呛得他咳嗽起来。他不会抽烟,可是刚才买完包子回来,路过小店,却不由自主掏钱买了盒中华。他试着再吸了一口,还是呛,让他想起自己四五岁的时候,二哥宇峥跟他一块儿偷了姥爷一盒烟,两个人躲在花园假山底下偷偷点燃。那时他用尽全部力气狠狠吸了一口,没想到呛得大哭起来,最后勤务员闻声寻来,才把他们俩给拎出来。行伍出身的姥爷蒲扇样的大手搧在屁股上不知道有多疼:“小兔崽子,好的不学学这个!”

他不愿意再想,揉了揉脸,把烟掐熄了,扔进垃圾箱里。

回到观察室葡萄糖已经快挂完了,杜晓苏却睡着了。她脸上稍微有了一点血色,长长的睫毛给眼圈投下淡淡的黑影。他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又把点滴的速度调慢了些,微微叹了口气。

护士来拔针,她一惊就醒了,挣扎着要起来穿鞋,邵振嵘说:“输液后观察几分钟再走。”稍顿了顿,又说,“我送你回家。”

她这才想起来给公司打电话请假,幸好上司没说什么,只叮嘱她好好休息。

在停车场,明亮的太阳仍给她一种虚幻的感觉,五月的城市已经略有暑意,风里有最后一抹春天的气息。她站在那里,看他倒车,一切在阳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实,仿佛是做梦。

一路只是沉默。她送给他的小豆苗还放在中控台上方,一点点地舒展,摇着两片叶子,像是活的一样。交通很顺畅,难得没有堵车,他把她送到公寓楼下,并没有将车熄火。

她低声说:“谢谢。”

他没有做声。

她鼓起勇气抬起眼睛,他并没有看她,只是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

“邵振嵘……”她几近艰难地启齿,“我走了,往后你要好好保重。还有,谢谢你。”

他用力攥紧了方向盘,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很快打开车门,逃也似的下车跑掉了。

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声音很远,她知道那是幻觉,所以跑得更快。不管不顾,一口气冲上了台阶,突然有只手拽住了她的胳膊。竟然是邵振嵘,他追得太急,微微有点喘,而她胸脯剧烈起伏着,仍是透不过气来,仿佛即将窒息。

他说:“等我几天时间,请你,等我几天时间。”

她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怕一动弹就要醒来。她从来没有奢望过,到了这一刻,更不敢奢望。他的眼底净是血丝,仿佛也没有睡好,他说:“你不可以这样,你得让我弄明白究竟为什么……”他似乎忍住了后面的话,最后,只是说,“请你,等我几天,可以吗?”

他终于松开了手,很安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瞳孔里的自己。他的眼里倒映着她的影,却盛着难以言喻的痛楚,她微微觉得眩晕,不愿也不能再想。

过了很久之后,他才转身往外走去,外面的太阳很灿烂,就像茸茸的一个金框,将他整个人卡进去,而她自己的影子投在平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仿佛无限萧索。

第十章

又过了一天,杜晓苏上班后,才知道地震的灾情严重,因为她回家后倒头就睡了,既没看电视也没有上网。MSN上跳出一则则触目惊心的消息,门户网站开始铺天盖地地报道灾情,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流泪。公司的业务已经几近停顿,同事们主动发起了募捐,杜晓苏把一个月工资都捐了出去,然后午休的时候,和同事一块儿去找献血车。距离她上次献血还差几周才到半年,但她知道自己的血型稀缺,她只想救更多的人,哪怕是能救一个人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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