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6)(56)

燕凉,你当真认定娉婷是我所杀?

他捏着手里的翡翠簪,狠狠砸在地上,碎了。

簪子是我十六岁生日那年,燕凉送我的。我多欢喜。偏又怕它受到风吹日晒,只用上好的丝绸裹着,成天都揣在怀里,从未离身。我想,我也许是不小心将它掉在了娉婷的房里,但它却染了血,带着女子的脂粉香,还被说成是杀人的凶器,夺命的毒簪。

我百口莫辩。

燕凉说,我刚离开易府,娉婷便死了,整个易家大宅风平浪静,没有盗匪,更没有刺客。他说娉婷当初根本不应该答应见我,见一个曾经出卖他,并且想要毁了娉婷的蛇蝎女子。

——我。

我是秦伤伤。

[三 ]

扬州城的人都知道,风流坊是专供达官显贵吃喝享乐的地方。亦知风流坊的坊主,仗着与官场的权贵,以及江南诸多名门帮派的关系,不可轻易得罪。

伤伤终日百无聊耐,看风流坊门庭若市,扬州城外淡烟疏雨,心头便浮上一抹流云般的影子,只是每想一次,便会感觉他远了一程。伤伤知道,她留不住他。

风流坊的生意交给老鸨和管事,伤伤从来不亲自出面打理。极少有人见过她的模样,只是听说,坊主是极为年轻美貌的女子,更有甚者,传言她比江南第一美人易娉婷还要出色几分。他们自然也不会知道,风流坊的背后,伤伤操纵着一个绝妙的杀手组织,燕凉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伤伤每次接一桩买卖,总要很谨慎地考虑,是否将任务派给他,如果危险太大,她宁可交给其他的人。燕凉明白伤伤的忧虑,微微笑着替她温一壶薄酒,说,你不必太过担心我。

那时,伤伤是有很多快乐的。

[四 ]

我原以为,杀易廷封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对燕凉来讲,就如掸掉一枚灰尘。我没有想到,只是一桩平常的买卖,却带来永生的灾劫。

燕凉失手了。他跟我说,他要退出组织,结束刀口舔血的日子。他宁可到易家做一个小小的护院。他爱上易娉婷。

是早知的结局,我留不住他。但我看见燕凉与娉婷在一起,有如焚心。他不该属于别的女子,我与他六岁便相识,落魄于街头,相依为命受尽了屈辱,才得到眼前这座风流坊。

可是,易娉婷出现,燕凉不再对我恭敬顺从,他忘了他曾说愿意一辈子做杀手,说他拼死也要护我周全,还有我们相依为命的誓言,他全都忘记了。

我想,终有一天他会连我都忘记。

燕凉会忘了秦伤伤。

[五 ]

庆历四年,扬州太守易廷封涉嫌与西夏勾结,密谋篡国,宋仁宗下令抄家,在易府搜出一叠与西夏密使暗中往来的书信。太守府如一盘散沙,下人们死的死逃的逃,易廷封也被押进天牢。混乱中,燕凉劫走娉婷,回到风流坊。

伤伤在阁楼抚琴,一挑一拨,琴弦竟然断了,发出尖利的杂音。燕凉守着昏迷的娉婷,眉心拧出一条线。伤伤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满手的血腥,她吓得昏倒过去,燕凉便是这样,替她擦去额头的汗水,守了她整夜。

伤伤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娉婷醒来之后,担心父亲的安危,终日茶饭不思,燕凉亦是,随之寝食难安。伤伤劝燕凉尽早离开娉婷,以免惹祸上身,却被燕凉冷语奚落。伤伤黯然,闭了房门整日整夜的弹琴,弦断了,她便将琴从窗口扔出去,落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没人敢说她半句不是。

很快,扬州刺使陆为,从风流坊将易娉婷带走,而彼时,燕凉因为伤伤的一壶陈年女儿红,醉倒在她的小阁楼里。

[六 ]

我在酒里下了迷药。刺使陆为原是风流坊的常客,素来与易廷封不和。通敌的信函是我伪造的,命人藏在太守府的书房,陆为上奏朝廷,很轻易便搜出了所谓的罪证。易娉婷躲在风流坊,自然也是我暗中告密。

燕凉给了我一个耳光,我应当感激,他没有一剑刺穿我的心脏。他说我如今只是一个被权势和利欲熏心的女子,我看着他,在他眉目间的怒火里笑靥如花。我说,我只是嫉妒她。

燕凉,你是我的,我若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燕凉转身走了,他要去救娉婷,在她还没有被押解上京之前。我打碎了风流坊所有的花瓶和杯子,月白的陶瓷砸了遍地。他们惊愕地看着我,或垂下头去,不敢噤声。

我恨燕凉,但我仍然记挂他的安危。看他被官兵重重围困,幽暗的火光中,他神色坦然,厉声说,就算死,也要对娉婷不离不弃。

多美好的词呵。不离不弃。燕凉也曾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只是他忘记,我却铭刻于心。

上一篇:彼岸花 下一篇:爱上女王系列之魑鬼

语笑嫣然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