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界线(71)

“高一的时候,广播台有个挑歌很有品位的女生,放的全是新歌,每次都比外面排行榜快两个月,她自己声音也蛮好听的,你记不记得?”

“嗯,记得啊。”

“那也是她哦。”

A班的。漂亮且成绩好。高一时在广播台。挑歌很有品位。声音动听。

零碎的线索相加,指向那个唯一。

风间再熟悉不过,她们在议论的人是黎静颖。

他转过头看向议论者。两人手中拿着历史书也正低头临时抱佛脚,但显然不像夏树,她们心思全在八卦上。

“整张脸都不能看了吗?”

“据说是这样的啊。还说连眼睛也瞎掉了。”

“那以后怎么出门啊?难道像剧院魅影那样戴面具?”

传来传去,总会变得比事实夸张很多。

讲述者只要大吃一惊的反应,从不考虑倾听者的心理承受能力。

夏树央求了黎静颖几百遍才说服她告诉自己医院病房的地点,允许夏树、程司和风间去探望,风间曾一度不以为然,觉得没必要搞得这么神秘。但真正看见黎静颖的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她一直对最好的朋友都避而不见。

贯穿半张脸的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足以摧毁一个女孩子所有的信心——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未来。

听说受伤初期,女生情绪很不稳定,曾经绝食,致使她父母不得不寸步不离病房轮流守着她,以防她不断再以别的方式寻死或者自残。

去探望她时,她已经拆了绷带。

除了表面的烧伤痕迹之外,还有一只眼睛视力降到零点几,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

整个探望过程对话出奇的少,气氛极度压抑,仿佛有什么一直堵在胸口阻碍呼吸。即使是离开医院回家的一路,三个人之间也几乎没有交谈。

“谁知道啊!听说休学了。”就连身后历史班的无关路人,话语间也流露出惋惜的情绪。

“如果是真的话,那也太可怜了。”

“真的呀,我骗你干吗?”

“但是想想不太可能啊,热水器爆炸身上不会烫伤吗?怎么可能只伤到脸?”

“谁说是热水器爆炸啦?”

传闻突然出现了分歧。

“欸——我听胡婕说是热水器爆炸啊。”

“才不是!我明明听说是过年的时候被烟花烧伤的。”

另一个笑起来:“怎么可能啊!那她是站得有多高!哎,唔——哎哟!”说着说着,不留神撞上了前面突然刹车的夏树,接着同样因边聊天边看书而没看路的同伴也撞在一起,保持不了平衡,聊天者中的一个膝盖着地,在跌倒的过程中又把愣住的夏树一并带倒,最后三个女生以纠结的姿势交叠着摔在一起。

书本们伴着短促的纸张撕裂的声音落在地上。

好在谁也没有受伤。

男生把摔倒的夏树扶起来,长吁一口气,即使当时并没有亲眼目睹,也知道她是在听见“烟花”两个字时突然抬头停住脚步的。

——这才是“一点意外”。

而除夕夜站在露台上收短信时被楼下因质量出问题而倾斜了的烟花烧伤,绝不是能用“一点意外”轻描淡写去陈述的事故。

(八)

记忆杂乱无章,像团废弃的毛线,关键的线头总是微不足道的小细节。

比如,纸张撕裂的声音。

会让夏树想起,曾经撕过她的书。

当时只是为了试探程司的反应,明知道是赵玫撕坏自己的书,却找黎静颖“报复”。

看到近乎完美的她,潜意识就充满厌恶,为自己的心机找各种借口,把伤害她视为理所当然的事。如果她一直幸福、完美下去,夏树甚至不会有半点歉疚,因为她得到的太多,多得让人嫉妒。

可如今……

(九)

夏树以前一直自私地阻碍着程司和黎静颖,明知他们互相喜欢,却一直装作不知情冷眼旁观。因此,黎静颖出事后,夏树去探望她甚至比程司还要频繁。

另一方面,夏树觉得这件事对程司的打击不言而喻,男生自从知情就像变了另一个人,很少笑,话也少多了,仿佛背着全世界的苦难,只有在面对夏树时才稍微轻松些。夏树对他也有愧,尽可能给他安慰。再加上排舞台剧演对手戏,从前和程司玩得好的几个男生总爱起哄,原本是玩笑,但后来却变成前三排小女生们笃信的绯闻。

时间一长,风间有点看不惯。

“那两个人本来就不知何去何从了,你为什么还要蹚这浑水?”

“什么意思?”夏树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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