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1(12)

空荡荡的食堂里,只有工作人员来回走动着收拾碗筷。碗盆相碰清脆的回声不断传来。

他把两包东西举着放到我这边的座位上,对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是我无能,生出你这种女儿。”然后转身离开。

他没有再回头,因此也就没有看到我把那仅剩的几口饭无声地呕吐出来的样子。

我敢肯定,是许说了什么了,这个不说话就要死的女人,我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她。我发誓,我不会!

那一天下着冷雨。我翘掉晚自习。关掉手机。一直呆在网吧里。几乎四天没有进食的胃巨痛无比。我在网上看到阿布,他的头像一直亮着,他的签名改成了“想念莫莫”。但我没有理他。我一直隐身,我上网只是为了寻求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不需要和任何人说话。米砂在网吧里找到我。她的头发被雨淋湿了,她用一种很冷静但不可拒绝的语气对我说:“莫醒醒,你跟我回宿舍。”

我坐在那里没动。

她当机立断地替我把电脑关掉。然后拉起我就走。

我们出了网吧,雨越下越大,米砂变魔法一样地拿出一把伞,她把伞倾向于我,自己浑身都淋湿了,10点半的时候我们回到了宿舍里。蒋蓝刚刚洗过澡,头顶盘着一个巨大的毛巾,站在门口冷冷瞅着我。米砂拉着我打算推门进去。

“有种就彻夜不归,英雄的女儿。你不是圣女吗?靠,圣女就这德行。”

我和米砂一起回到宿舍,她们都已经睡了,伍优从c黄上撑起身子来八卦:“莫醒醒,你去哪里了,蒋蓝把你没上晚自习的事告诉班主任了,你要想好对付的招。”

“怕啥,胃子痛看病去了,不行吗?”米砂还拿着一罐八宝粥问我:“隔壁那个不识相的,我迟早要灭了她,在我面前嚣张!对了,你有没有吃晚饭?”

我回答:“吃过了。”

因为我知道,只要吃一点点,就决不是那一点点可以解决问题。

熄灯半小时以后,我躺在自己的c黄上,仍然翻来覆去。米砂的c黄很安静。她已经睡着了。

我用米砂送的玻璃沙漏死死抵住胃部,从我的铺位上探下脑袋,听每个人的呼吸,是不是已经十分均匀。

他们都已经进入深深的睡眠。

我从c黄架上小心翼翼攀下来。打开柜子,只有一盒方便面了。不能吃。我告诫自己。方便面的味道很容易让她们都醒来。况且一盒根本就不够。

病发作的时候,只有这种充实感——也就是强烈的坠痛感来临时,我才会真切地感受到饱的滋味。

是的,我饱了。我又一次满足了自己。我知道总有那么一天,我的胃会破裂,我遍体鳞伤的胃,会让我懂得什么是代价。

我站起身来,发现米砂已经从c黄上坐起来,正看着我,原来她一直都没有睡着!她的眸子闪亮,像暗夜里的星星,我吓得身子往后一缩,她轻轻滑下c黄来,在我耳边说:“醒醒,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吓我,有什么事,你告诉我好不好?好不好?”

我的眼泪滑下来,滑到米砂裸露的肩膀上。我不知道我该如何跟米砂从头说起,那么多的事情,那么沉重的滋味,我不能确定米砂是不是能替我分解,我胃里的水让我感觉肿胀,我低下头,想要呕吐,米砂一把把我拖出了宿舍,我们来到外面清冷的过道里,米砂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轻轻地说:“醒醒,你到底怎么了呢?出了什么事呢?”

我抬头仰望星空,秋天的星空安静而寂寥,米砂从后面轻轻抱住。

◇欢◇迎◇访◇问

第13节:莫醒醒(10)(1)

莫醒醒(10)

星期二下午的最后一课是美术。上完课后,我和米砂抱着大大的美术书走回教室。经过琴房的时候,听到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琴声,米砂把脸贴在玻璃上看了半天,转过头来对我说:“是许老师在弹呢,走,我们进去听听?”

“你去吧。”我说,“我要赶回去收衣服呢。”

“走嘛。”米砂侧耳说,“她弹得真好,我喜欢的曲子。”

我不懂音乐,但已经听出端倪,是那夜爸爸哼的那首歌。孤单而沧桑的旋律,我有些用劲地挣脱米砂说:“我真的要走了。”

“醒醒,”米砂跟上来:“好吧好吧,那我们去小橘林看看?那边有一排树上结了好多青果子,特别好闻。我们去摘点?”

我犹豫着,不想绕远。因为最近吃得不多,我已经持续好几天感到虚弱。

“去吧。”米砂拽着我的手就跑。米砂的手软软的,有些干燥,远不像我的这样潮湿。我妥协了,跟着她的步子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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