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幕戏(11)

我说:“阮奕岑,看来是到了我们该分道扬镳的时候。”

他拧着眉,就那么看着我。我毫无畏惧地和他对视。他使劲捏了捏手里的车钥匙,声音有些哑,问我:“你和他闹了矛盾,你想让他去长明岛和你认错?那样你就会原谅他?你想要一场浪漫的讲和,所以离家出走?”

我知道他误会了,但还是说“是”。

他从外套里拿出一盒烟,挑了一支拿在手里,却看到旁边的禁烟标志,又将烟放回去。他说:“他能猜到你去长明岛吗?”

我说:“能。”

但我知道,聂亦不会猜到我去了长明岛。或者他能猜到,但,没有时间了。

阮奕岑沉默了许久,说:“我送你去,这样安全些,我不会通知任何人。”

上车的时候,阮奕岑问我:“其实当初你也希望我去美国找你?”

我正在扣安全带,回头问他:“你说什么?”

他没再说话,紧紧抿着嘴唇。

汽车在微雨中上路,旅程尽头就是我的归途。

车上挂着一只琉璃的平安扣,就像是催眠师使用的那种小道具,在我眼前规律地晃来晃去。

我想起我和聂亦是怎么认识的。

当然不是如流言所说我们是在Y校结缘,我们也没法儿在Y校结缘,这里有一个致命的硬伤:我去Y校读书的时候聂少他已经回国一年多了。

我从十二岁开始立志当水下摄影师,因为这个才选了海洋生物学做主修专业。在Y校苦读三年,提前修完学分拿到学位后,我就高高兴兴地跑去追求梦想去了。

那是三年前。

平安扣摇摇晃晃,玻璃外是摆来摆去的雨刷,我想也许我应该睡一觉,小说里不是常有这种情节?某人身处绝境,睡了一觉突然发现穿越到所有坏事都还没发生的那一天,然后重新改写了自己的命运。虽然除非我穿越到科技领先地球人至少一百年的外太空,不然是没法儿改写我的命运了,但如果真有穿越,至少让我能穿到2017年5月21日那一天。我想将这所有的一切都重新再来一遍。

意识逐渐模糊,2017年5月21日,那一天我是怎么过的来着?

对了,那天我刚结束了为期一个月的南沙海底拍摄,坐下午五点四十分的航班回了S城,我妈带了一套礼服裙来机场接我,见我第一句话就是:“闺女,有个派对你得和我去应酬一下,我们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可以给你化妆梳头,衣服你就在车上换,赶时间。”

我背着个硕大的登山包,把头上的棒球帽帽檐一掀掀到脑后,说:“不是吧,我光化眼妆就得花半个小时,还不算剪双眼皮贴的时间。”

我妈说:“今天这个派对你不用化那么好看,过得去就成,你爸一熟人办的家庭派对。说是家庭派对,但我听说是他们家老太太不好了,希望走之前能看到唯一的孙子结婚,所以专门办来给他儿子相亲的。”

我说:“这不跟童话里王子选妃似的?那我不该化得更好看才行啊?”

我妈皱眉说:“齐大非偶,最主要是他儿子那性格太糟糕了,我真是不乐意带你去。但不去又不太好,咱们露个脸打个招呼就回去,你也没漂亮到不化妆就能艳惊四座那地步,我觉得你不好好化妆,一大堆漂亮姑娘里不至于就出挑到让他儿子一见钟情。”

我说:“那不化不就结了。”

我妈打了个哆嗦,说:“你没看电影是怎么演的,大家都化妆,你非不化妆,不是一眼就注意到你?不是一眼就觉得你特别?枪打出头鸟啊,你知道不知道?”

我说:“那你们不能说我出差还没回来啊?”

我妈叹了口气说:“你爸是个猪队友,人问他是不是有个女儿,在做什么,他就特开心地跟人炫耀说你在南沙拍东西,今天下午会回来,还说你坐的是近年来从不延误航班的国航,五点半就能到S城。人就说真巧,那天家里正好要办个派对,带太太和你女儿一起来参加吧,大家热闹热闹。”

我说:“我爸人呢?”

我妈轻描淡写地说:“在家里跪键盘。”

司机将我们送到郊区某个大宅时已经七点半了,院子里亮起灯,远远听见有音乐声。我在淳朴的南沙与大自然和各类海洋生物做伴了整整一个月,回来看到这璀璨的人间灯火一时有点儿不能适应。

大厅是欧式设计,一屋子的红男绿女,大多是不认识的面孔。我妈带我去和派对主人打招呼,称对方聂太太,让我叫聂伯母。我心想原来这家也姓聂,S城做生意的聂家还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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