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幕戏(33)

这番话我说得字正腔圆,一个音节都不带抖的,但反捆在背后的手指却绞得死紧。其实还是有点儿紧张。

我们俩眼睛对着眼睛,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用力,疼得人想龇牙,但我忍住了没动。这种时候,谁先动,谁先输。他看我半天,我觉得他差不多就该骂出“你简直就是个神经病”的时候,啪嗒一声,外间的门突然开了。

我其实没想到来人会是聂亦,我以为是聂因的同伴,毕竟门不是被砸开的,听那动静,是正正经经划了门卡打开的。古今中外英雄救美就没这样的路数。隐约能听到谁放低声音:“聂少,您看还有没有……”到尾声听不太清,我暗自琢磨聂家还有哪个男丁和聂因是一条船上的,脚步声已经穿过客厅。

然后聂亦就出现在了和客厅相连的卧室门口。

其时聂因坐在c黄边,我仍然被反绑在c黄头,所幸此时两人保持着安全距离。

我看到聂因喉结微动,像是在做艰难吞咽。但聂亦今天穿灰色亚麻开衫配黑色休闲裤,没换礼服,站在那儿一副文静模样,看上去前所未有地随和,我没感觉到有什么杀气。

聂因自动自发给我解开了绑手的绳子,嗫嚅着叫聂亦:“哥……”

双手初获自由,其实有点儿麻痹,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两只手腕被勒出一圈一圈青印子,我左手揉右手、右手揉左手地揉了半天。

聂亦踱步到落地窗前拉开了拢得严实的窗帘。六点钟,夕阳尚有红光,暖洋洋的光线争相涌入。聂亦的目光落在我手腕上。顿了有三秒,俯身拨通了一个电话,让对方拿冰袋上来。

我疑心有没有过一分钟,服务生已经贴心地送上来全套冷敷用具。

聂因走到窗前,又喊了聂亦一声:“哥……”

聂亦问我:“会自己敷?”

我说:“会。”

他点头:“照我那天晚上的法子,要敷足时间。”

我说:“好。”

他让服务生将冷敷工具放进客厅,转头跟我说:“你先去客厅看会儿电视,我处理点儿事情。”

结果我刚转移到客厅把电视打开,就听到卧室里传来拆房子的响动,撞击声、东西倒下的声音,还有杯子的粉碎声。好一会儿,聂因艰难地咳嗽:“哥,你打我……到底谁是你的家人?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打我!”

聂亦的声音很平静:“我记得前天和你说过,让你离非非远点儿。”

聂因激动道:“我和兮兮才是你的家人,是你最亲的人!聂非非她什么都不是!”

聂亦道:“这世上有两种家人,一种是没法儿选的,一种是可以自己选的。”

聂因冷笑:“你的意思是,我和兮兮是你不想要却没法儿选的家人?聂非非才是你选给自己的理想的家人?”

聂亦道:“简兮不是我的家人,你算半个。”

我耳闻过,聂因的父亲是外室所生,和聂亦的父亲同父异母。

聂因沉默了两秒,突然爆发似的怒吼:“你胡说,你才和聂非非认识多久,怎么可能就把她看作家人了?你不过是随便找了一个人,想要兮兮放弃你,你觉得兮兮给你的爱是负担,让你觉得累,你不过就是,就是……”

聂亦似乎不耐烦,打断道:“非非不是我随便找的,再说一次,你和简兮以后离她远点儿。”

正待此时,忽然门铃大作,一阵急似一阵,我赤脚去开门,简兮一阵风似的冲进来,我被她撞了一下,她却像是吓了一跳,双手合十匆忙地向我做了个道歉的手势,下一秒整个人已经冲进了卧室。

然后卧室里就传来了哭声。

细听是简兮在向聂因道歉,又向聂亦道歉,大意是说为了她聂因才做出出格的事情来,伤害了很多人,她觉得内心不安,她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我握着冰得发木的手腕,突然觉得这情况有点儿搞笑,明明今天被非法拘禁的是我,差点儿被人霸王硬上弓的也是我,已然被人破坏了一辈子只有一次的订婚典礼的人还是我,我都没哭,这些人到底在哭个什么劲儿。

简兮一遍又一遍自责:“都是我的错,聂亦你原谅聂因,我和聂因去跟叔叔阿姨请罪,也去跟聂小姐的家人请罪,你和聂小姐的订婚我一定竭尽所能地弥补,我……”

聂因忍无可忍,道:“兮兮,你为什么认错?错的人不是你,是我哥,我太了解他,他其实不爱任何人,既然谁都不爱,那就应该谁都可以娶,他却非不娶你,执意要去娶一个陌生人,让大家都痛苦,订不了婚,哈,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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