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幕戏(67)

他走过来:“我以为你已经睡了。”

我捧着牛奶杯说:“我才是,以为你早睡了。”

他到沙发处拿了一个软垫子:“我困过了,睡不着,下来找部老片子看。”抬头看我。“你是想睡了还是要一起看电影?是雅克·贝汉的纪录片《海洋》,你可能看过。”

我的确看过,但这种时候怎么能说自己老早就看过还不止看了一遍,赶紧说:“没看过。”为了增加这句话的可信度,还补充了一句:“《海洋》?纪录片吗?听起来好棒,那是讲什么的?”

他答:“这个问题问得很有水平,既然是部叫《海洋》的纪录片,我想它应该不是讲沙漠的。”

我简直想给自己脑门一下,只好说:“也是哈。”

他突然道:“晚上不要喝冰牛奶,牛奶你煮过没有?”

我把杯子拿起来对着壁灯照了一下,陶瓷的一点儿不透明,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喝牛奶?”

他俯身多拿了一只垫子,低声道:“嘴唇上一层奶膜。”又道:“喝完就过来。”

我捧着空牛奶杯在那儿呆了三十秒,没想到聂亦会困过头,还愿意邀我一起看电影,这简直就像是约会。老天爷对我真是好得格外不像话。

同意一段你知道对方不会给予爱情的婚姻,最省事的一点是不用患得患失:因为基本上没可能将这段关系更加深入,所以不用老想着怎么样才能和对方更进一步。但问题是我喜欢聂亦,也会想要亲近他,虽然他说作为他的家人,我可以对他做任何事,但万一不小心做过了头……

他从不希望我喜欢上他,放心地选择我是以为我想要潜水器胜过想要他。

这是一场不能被发现的单相思。

我谨慎地考虑了一分钟,然后去酒柜里挑了两瓶酒。

管他呢,机会难得,做过头了就推给酒精好了。

然后我就拎着两瓶红酒从容不迫地拉开落地窗走进了放映室。

我以为那就是个普通放映室来着,走进去才发现竟是座玻璃屋。和聂亦他们家院子里那座养着热带鱼的玻璃屋不同,这一座更高更阔,布置得也更清幽,就像个毗湖而居的小庭园。

屋子大半空间都被一座枯山占据,以石为山,以沙为水,只在边上点缀了两株常绿树。剩余的空间杂而有序地安置了盆景和孤赏石,临湖的一面玻璃墙则垂下巨大的投影幕,正有蝠鲼从海面跃起。

房间里唯一可坐卧的地方是一块靠墙的深色石头,不过四五十公分高,却极阔,石头上铺了同色的软垫,还整整齐齐排列了好几个靠枕。

聂亦正屈膝坐在那上面,看到我进来,取下耳机拿遥控器打开音箱,立刻有熟悉的海浪声徐徐而来。

我走过去自觉地坐到他身边开酒,他将酒瓶和开瓶器接过去:“助眠酒不用一次性喝两瓶,半杯就够。”

聂亦一套开酒动作堪称专业,我一边敬佩一边胡说:“你知不知道现在的风俗?被熊孩子气到的家长们都兴一边酗酒一边看电视一边就孩子的教育问题彻夜长谈来着?”

他微微抬眼:“是邀我酗酒?那怎么只拿了一个杯子?”

我嫌弃他:“老实说我只打算一个人酗,怎么你也想加入?”我拍他的肩:“可小宝贝儿,你那酒量顶多只能酗个牛奶,等等我去给你煮杯牛奶过来。”一边说一边下石c黄。

他一只手拦住我:“妈咪,至少让我酗个啤酒。”

我考虑两秒钟:“宝贝儿,妈咪顶多只能在牛奶里给你加点儿生啤酒,1︰50的量怎么样?”想想觉得好奇。“哎,你说那是什么味道,那能喝吗?”

木塞脱离酒瓶,“啵”的一声,他回我:“牛奶中的蛋白质会变性,蛋白析出成结块,暂不论口感,喝下去拉肚子应该是没有问题。”他看我:“妈咪我不是你亲生的吧?”

我绷不住笑出声来,问他:“聂博士,怎么从前不知道你这么促狭?”

他伸手拿过醒酒器:“我应该从来没否认过幽默感的重要性?”

我说:“你以前偶尔也会开玩笑,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今天晚上不太一样。”

他说:“听上去我以前对你不够友善。”

我昧着良心说:“没有,你人很nice(不错)的。”又补充了一句:“大家都觉得你很nice的。”

他头也没抬:“我从不在笨蛋身上浪费幽默感,我想他们应该不会觉得我n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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