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幕戏(99)

我才想起来最初我们定下这婚约时是因为金钱。

他揉了揉眉心:“昨晚你告诉我,说你想要遇到更正确的人。你可能会有的所有想法我都想过,亲耳听到……”他没有将这句话说完整。

我愣了很久,直到觉得额头发木,他问我为什么想和他分开,那的确只是一个疑问,他是在解一个逻辑题,后来他给出的那个答案……那样的答案是可以逻辑自洽的。

我可能会有的所有想法他都想过,亲耳听到我也想离开,或许感觉放心很多吧。

将冰袋挪开,才发现天花板上绘着精致的彩绘花纹,我喃喃:“彼此相互的爱……说不定你所说的,的确是我内心所想……”也许在梦里我真的那么想过,有过变得那么贪婪的时刻。不觉地就感叹出声,我说:“其实,一个人正好感到厌倦,另一个人又正好想要离开,对于一段关系的结束而言,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吧。”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他说:“如果那段关系中只有一个人想离开,你觉得被留下的那个人该怎么选择?”依然像是单纯问一个问题,希望我能给出合理的解答。

该怎么选择。这是在担心我么?怕我如果还没有做好离开的准备,会在这段突然失衡的关系中茫然无措?

抬头时正撞上他的目光,却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我想了想,尽量让他感觉到我的释然,我说:“选择成全吧,总能再次习惯一个人的,要只是因为习惯了两个人相处,就非要将已经决定离开的人留下来,只会让两个人都痛苦,不是吗?”

好一会儿,他重复道:“成全。”声音听不出来反对也听不出来赞同。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说话,靠在躺椅中,像是在想什么事,又像是没有。

电视无意间被我调成了静音,男主角在废弃的教室里读一段小说,画面看起来十分荒芜。

重新将音量调开,到一个不吵人的刻度,男主角的声音响起来:“暮色四合之际,令人忧伤的厄舍府终于遥遥在望……”

结束了。所有的一切。

我起身去倒水。聂亦简单地坐在红木躺椅上,右手搭住斜起来的枕靠。他想事情时会习惯性低垂眼睛。

竹制落地灯上绘了大朵莲花,灯光穿过莲瓣落在他身上。突然就想起来香居塔那个午后,我撩起那幅隔断茶室的五色帘,看到他在帘子后面煮茶看书。

那时候银制风炉咕嘟咕嘟煮着水,茶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味。

我一口一口地喝水,一时间有万千思绪涌进脑海。

谁说人生若只如初见就好?十二岁时和他在樱花树下的那场初遇,十年后和他在聂家玻璃房里的重逢,次日和他在香居塔的再见,以及之后所有与他有关的记忆,哪怕是半月前那样尴尬的黎明,和如今这带着苦涩的终局,我觉得这些都很好。

在香居塔的那个下午,能和他说上话就让我感到雀跃;在沐山的那个夜里,一个小小的肢体接触就让我心底波澜万千;聂亦说过,喜欢是种贪欲,或许他说得对,喜欢的确是种贪欲,让我不知不觉就在这过程中失去了那些可爱的、值得珍惜的小情绪。

但也没什么不好,这贪欲给我苦恼,给我疼痛,也给我更大的甜蜜。

如果我已经不经意地在他身上实现过许多贪求……我放下杯子,那么结束之后告别之前,再贪婪一次应该也可以被理解吧?

我叫他的名字:“聂亦。”

他抬头看我,就像是香居塔我们重逢时,他从书中抬起头来。

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深吸了一口气,跟他说:“告别之前,我们来约个会吧。”

约会前还得先吃早饭,聂亦先一步去餐厅,我收拾完出现在餐厅门口时,已然是多半个小时后,正碰上许书然行色匆匆而来,手里拿着好几卷打印纸。今早在那种情况下碰到,搅了他好事不说,之后还调戏了他女朋友,想想有点儿对他不起。我给他让路,嘴里寒暄:“许导你辛苦,你先请。”

他停下脚步,看了我两秒:“正好,一起吃个早饭,昨天选出来的几幅图,后期需要你再参与一下意见。”

我看了下表,回他:“那早饭后我抽半个小时……”

正好有个剧组工作人员从身边过,被许书然叫住:“你去和聂小姐男友说一声,我借用下她的早餐时间和她谈点儿事情。”

我说:“嗯?”

许书然道:“假我已经帮你请好了,没问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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