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繁花相送(24)

于是,这个白色的信封至今没有开启,仍由路非保管着。他带着这个信封辗转生活在旧金山、纽约、北京等各大城市,始终将它妥帖放在一个文件夹内。

那年暑假,辛辰如同完全没有遇到任何异样状况。她照样做着作业,戴耳机听WALKMAN里放的港台流行歌曲,看电视,看辛笛瞒着妈妈买回来的时装杂志,有时充任辛笛的模特,让她做素描练习,或者跟她学画画,看不出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

暑期过了快一半,路非坚持每周过来几次给辛笛补课。偶尔他也给辛辰讲一下功课,只是辛辰对学习比辛笛还要漫不经心得多,而且颇有歪理:“我知道是这样就可以了,何必一定要知道为什么是这样呢?”

这样的不求甚解,让路非无可奈何。辛笛在旁边大笑,只觉得辛辰这口气可不活脱脱象足了她爸爸辛开宇。

两姐妹闲时都画画消遣,只是辛笛画的是时装设计稿。她央求路非在英国留学的姐姐路是帮她买了一套英文原版的时装画技法,藏在自己卧室一大堆参考书下面,得空便拿出来临摹学习,不会的英文查字典或者问路非。路非一边帮她翻译一边叹气:“你若把这份心思分三分到数学上,成绩至少可以提高40%。”

辛笛根本不理会他的劝告,她只跟路非说过自己打算学服装设计的志愿,而且嘱咐他不要告诉别人:“我爸大概还好,最多吃一惊就算了,不过我妈听到准得提前抓狂。她一心想的就是我画那些工笔花鸟、簪花仕女,要不画油画也行,总之得高雅。”

路非看看正画漫画人物画得不亦乐乎的辛辰,只好承认,辛笛多少还是在朝着理想努力,而辛辰惦记的,大概只有玩了。辛笛完全不苛求辛辰,看着她画的的幼稚卡通画还得意地自吹:“瞧我一指导,你就画得有模有样了,我们家的人的确都有美术天份啊。”

辛辰笑得无忧无虑,路非几乎以为,面前这个少女肤浅快乐,没有任何心事。

直到他头一次看到她陷入了梦魇。

那天下午,辛笛临时接到美术老师的电话,去他家里拿一套考试资料。路非独坐在书房里看书,出来倒水喝时,发现电视机开着,而辛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饮水机放在沙发一边,他拿玻璃杯接水,只见辛辰双手合在胸前,一只右脚搭在沙发扶手上,那只脚形状完美,白皙纤细,贝壳般的粉红色趾甲,五粒小小的脚趾圆润,足心有一粒醒目的红痣,让他蓦地想起那天自称是她妈妈的女人说的话。

路非为自己注意到这样的细节和突然没来由的心绪不宁大吃一惊,一口喝下大半杯冰水,拿遥控器关上电视,正要回书房,却只见辛辰睁开眼睛,没有焦距地看向天花板,表情迷茫而痛苦。

他吃惊地问:“怎么了,辛辰?”

辛辰没有回答,可是小小的面孔突然满是汗水,有了一点扭曲,瞳孔似乎都放大了,脸色苍白得没一点血色,全然不是平时健康的模样,仿佛正在用尽全力挣扎,却没法摆脱重负一般。

路非大骇,在沙发边蹲下,迟疑地伸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觉察到她在瑟瑟发抖,而手是冰凉的,那个样子,分明是处在极度恐惧中的一个小孩子。

他再度迟疑,可是还是伸手抱住了这个小小的身体,轻轻拍着她的背,她的表情突然松驰了下来,瞳孔慢慢恢复正常,伸双臂抱住他,将额头埋在他肩上,冷汗涔涔一下沁湿了他的T恤。隔了一会,他感觉到她绷得紧紧的身体放松了。

他将她放回沙发上,仍然握住她的一只手,轻声问:“是不舒服吗?不然我现在带你上医院吧。”

“不,我只是……好象做了恶梦,然后醒过来,发现自己喘不过气来,全身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动。”她抬起另一只手,捂住眼睛,声音轻微地说,“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不过过一会就好了。”

“以前这样过吗?”

她摇头:“最近才开始的,那天也是这样,躺在c黄上,大妈在外面叫我,我明明醒了,能看得到,也能听得到,我想答应,可是怎么发不出声音来。”

那天李馨不见她答应,走了进来,看她睁着眼睛躺在c黄上,表情怪异,顿时颇为不快:“叫你怎么也不应一声,基本的礼貌还是要讲一下的,出去吃饭吧。”辛辰却完全不能辩解,只能等恢复了行动能力擦去汗水走出去。

“做的什么梦?也许说出来就没事了。”

“记不清了,有时好象是在跑,一条路总也看不到尽头,不知道通到哪里去;有时好象在黑黑的楼道里转来转去,一直找不到自己的家。”她捂住眼睛的指fèng里渗出了泪水,声音哽咽起来,“我害怕,真的很害怕。”

上一篇:八分钟的温暖 下一篇:乘风而行

青衫落拓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