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鱼记(17)

她这人就是这样,说着说着就胡说。夏奈又不在场,我可没把握说得过她,于是只好说道:“随便你。”

她把工作证甩到地下,毅然离去。

我不再有心思看任何一张画。

我在回去的车上跟黄豆豆提起朱莎,黄豆豆忽然想起来:“对啊,她人怎么一晃就不见了呢?”

“她走了。”我说。

“为什么?”

“因为她怕见到你。”

“说什么呢?”黄豆豆不愿意再说下去了,眼睛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下一站我要下了。”我对黄豆豆说,“也许你应该去劝劝朱莎,她可以再考美院的,或者再复读也行。”

黄豆豆微笑着说:“好啊,你自己回家小心。”

我都十六岁了,可是他跟我说话却像我是小孩子。他表情沉稳,不论说到什么事情都是那种处变不惊的样子。无论承认不承认,我知道我和他之间都永远隔着一条岁月的河,纵使拨开两岸的烟雾,也永远都不可能走到一起。

我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有些沮丧地下了车,然后我决定去夏奈家。这么多年来,夏奈好像已经成为我的安定剂,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总是第一个想到她。好在她家和我家隔得并不是太远,走十分钟路就可以到了。

我去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家,正趴在沙发上看DVD。

这是她最大的爱好,什么样的新片老片都如数家珍,她说她将来最想做的事情是做大厦管理员,因为他们的大厦管理员就天天在值班室看电视来着。

她家的沙发又大又吹,我也一头倒在她家沙发上:“一个人真是痛快啊,怎么你爸爸妈妈都不在吗?”

“对啊。”她递给我一包薯条说:“难得老虎不在家,猴子称称霸王。不然我现在还不得乖乖地看书么。”

“在看什么片子?”

“老片子,《玫瑰的故事》。”夏奈说,“我在校门口那家店淘到的,经典啊,看十次都值!”

屏幕上,一个很大的露台,张曼玉娇俏地笑着,正在替周润发擦眼镜,夜空里是满天的灿烂繁星。我知道夏奈,她就喜欢这种调调的东西。

“画展怎么样,和黄豆豆把臂同游是否快活似神仙?”她问我。

“我看到朱莎了。”我说。

“呀,那岂不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我忽然不恨她了。”我说,“我觉得她挺可怜。”

夏奈啪一下关掉了电视:“不会吧,你没有发烧吧。”

“没有。”我说,“你要是看到她站在黄豆豆画前的那幅表情你也不会再恨她的,真的,也许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么苦,这么可怜。”

“你在说你自己吧。”夏奈抢过我手里的薯条咯嘣咯嘣地咬起来。她吃东西的声音真是响,什么样的零食给她吃起来你都感觉到是山珍海味。

“我和朱莎是不一样的。”我说。

她并不信,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笑。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电话在边上,夏奈又是满手的油,于是示意我接。

我接起来,没猜错的话是林家明,在那边问:“夏奈在吗?”

“在。”我憋住嗓门说。

“是你吗?声音怎么了?”

“是我。”我忍不住笑起来,夏奈来抢我手中的听筒,我硬是不给,争抢中听到林家明在那边说:“要不要再去爬山啊?我这边找到车子,我们又可以跟着去了。”

夏奈终于把听筒抢到了手里,她很凶地对着听筒喊道:“我说过你不要打电话到我家里来你听到没有!”

电话被她飞速地挂掉了。

我脸色微变,看着她说:“你和林家明一起去爬过山?”

“是啊。”她满不在乎地说。

“什么时候的事?”

“老早啦。”她看着我说,“你怎么了,陈年旧事提它干啥?”

“可是我都不知道。”我伤心地说,“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唐池你有没有搞清楚,是不是我吃喝拉撒都要告诉你?”她的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拜托你不要这么无聊好不好?”

我看着她,不相信这话出自于她口中,要知道我对她从来都是无话不说的啊,我早上吃了一个鸡蛋饼,黄豆豆换了一双新鞋,我们班某个女生的裙子在上体育课的时候关键的部位忽然拉开了一道口子……我从不犹豫地和她分享着我生命中的每一个芝麻绿豆般的小细节,从不怀疑地把她当作我一生一世唯一的好知已,我怎么也无法接受她有事情不告诉我的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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